第十八章 向死而生

在余后的几个星期内，虞曦和萧宸的关系越来越近。他们经常放了学之后走在路边，直到夜灯的亮起。或走在桥上吹风，谈论著各自的理想。但当萧宸问及她的家庭，虞曦总是避而不谈，而萧宸也能顺着她的意思不再追问，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有一天下起了大雨，他们在教室里待到了夜晚，虞曦还是不愿回家，萧宸道：“我的父母出差了，晚上家里没人，要不然你去我家睡吧。”

    虞曦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宸，他马上回过意来，脸红道：“别误会，我家里房间很多，你可以单独睡一个房间，我不会骚扰你的。”

    虞曦笑着说：“我说你什么了吗？”于是两人撑着伞回到了萧宸的家中。

    萧宸主动下了厨，尽管他根本不会烧菜，也装模做样烧了两个简单的青菜。他紧张地看着虞曦吃了下去，得到的是很好吃的回应，萧宸的心里美滋滋的。

    两人吃了饭，分别洗浴后，萧宸睡在了父母的房内，而虞曦则睡着了萧宸的房间里。男孩的房间有些邋遢，但传来的味道却让年轻的女孩有些心动。她闻着以前盖在萧宸身上的被子觉得有些温馨，不知不觉睡着了。

    早上萧宸敲醒了还在睡梦中虞曦的房门，两人吃了早餐一起上学，这是虞曦这几年来最开心的日子，她好久没有放下伤心的心情放松睡一觉了。

    两人白天正在上课时，虞曦的父亲忽然闯了进来，强硬着拉着女儿的手将她带出教室，口里说着要让她转校。萧宸连忙跟着跑出教室去阻止。只见虞仲弈对虞曦口中不断谩骂，而虞曦挣扎着很快两人就在走廊争吵了起来。

    虞仲弈神色大怒一巴掌将虞曦打翻在地，萧宸怒不可遏，冲上去一脚将虞仲弈踢倒。随后拉起倒在地上的虞曦一起跑出了学校。两人不知跑了多久，虞曦哭喊着，哀求着，萧宸也不知道怎么办。他们气喘吁吁跪倒在路边，看着来往的行人车辆，眼里满是迷茫和绝望。

    良久，已经冷静下来的虞曦静静地说：“带我走，越远越好，只要离开这里。”

    “那你后来带她走了没有？”倾听着萧宸说话的吕洛此刻忍不住问道。

    萧宸笑了笑：“当然，我怎么可能抛下她一个人？”

    萧宸义无反顾，带着虞曦回到了家中，而父母还没有回来。他们简单的拿了一些衣服，带上了一些钱就坐上了火车。但是他们的钱不够多，只买了到浙江的票。

    两人远离了城市，在镇子上租了一栋废弃的房子，还是用泥土浇灌的。他们在土房子周围建好了篱笆，用材料将破旧的土屋修补好。虞曦用自己母亲的戒指向邻居家的老妪换了米面，鸡仔和小鸭小鹅养在了后院。萧宸去各个地方找工作面试，但是见他高中生的模样，太年轻了都不愿用他。只有一个做早餐的中年大叔，可怜他便让他每天凌晨过来揉面帮工，做到中午，管两顿饭，每个月800元。

    为了省下一些米，萧宸中午都将午饭打包回去让虞曦吃，骗她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而下午就去河里网鱼。萧宸和包子铺对面的开五金店的老板交流了一下，五金店的老板也可怜他，去县城里进货的时候顺便帮他带了几包蔬菜的种子给他。他将后院废弃了的田地开垦出来，种上了黄瓜，黄芽白，萝卜芽，空心菜等夏季蔬菜。

    当他空着肚子满头大汗在后院干活时，虞曦端着水过来，一脸心疼地看着这个只有十六岁的男孩，为了自己抛弃了美好的高中生活，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总是愧疚着，认为自己对萧宸亏欠了太多。

    萧宸喝着水，一脸欣喜地对虞曦展现着未来的盼望：“这边是空心菜，冬天的时候我们就种白菜，那边我们就种包菜，我跟老黄头说好了，他会帮我们买的……”

    虞曦也不只是在心里心疼萧宸，她也时常和邻居的老奶奶交流学习，将鸡鸭们养得白白胖胖。有一天中午萧宸在集市上看到了卖猫狗的小贩，讨价还价以每只20元的价格买了一只小花猫和一只黄色的田园狗崽，当他满心欢喜地将宠物和午饭带回到家中，此刻虞曦正学习如何烧菜，看到萧宸回来，虞曦笑着对他说：“今天鸭子下了两颗蛋，我做给你尝尝！”

    萧宸不觉眼中落下了欣喜的泪水，他看到了自己的努力经营的生活有了回报，看到了贫穷的生活向富足迈出了第一步，这怎么能不让一个男人感动呢？而虞曦知道萧宸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不那么枯燥时而买了宠物让自己解乏，她也越发感动。更加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对自己不仅仅是喜欢，而是爱。

    喜欢只是荷尔蒙的冲动，是好感的升级，是占有，是侵略，却不同于爱。

    而爱是什么？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以上出自：《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而虞曦对萧宸的感觉一开始从有好感，再到感谢，感恩，喜欢，最后她爱上了萧宸。这种爱绝不是感激，也绝不是因为自己的愧疚，而是她感受到了萧宸无微不至的爱。他爱她的身体，爱她的心。正因如此，虞曦她也爱上了萧宸。

    他们在陌生的镇子上生活，在一天晚上，萧宸早早地睡下了，而虞曦在洗浴完叫醒了自己的爱郎。他们在土房子里的床上结合，虞曦将自己珍贵的第一次给了萧宸，而萧宸也让自己的处男终结在了这天的夜里。他们没有感到害羞，也没有感到不自在，他们完美地结合，仿佛天生一对，眼里和心里都充满着对彼此的爱。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和庆幸，有着焕然一新的幸福感。

    凌晨，萧宸轻轻下了床，看着睡得香甜的虞曦，他幸福地笑着。但是他明白这不意味他就可以放松了，相反，男人的责任感使他更加坚强，在冷风寂静的夜里他照常去了包子铺上班，只是包子铺老板看他做工时一脸幸福的神情有些不懂。他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寂静的大街上传来了从包子铺里爽朗的笑声。

    发工资的那天，萧宸将800元一分不少的交给了虞曦。虞曦将那800元藏到了床单下，和自己卖鸡蛋和鸭蛋的钱放在了一起。她说：“以后两个人要结婚的时候，这个钱要用来办酒席。”萧宸听到后感动不已。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月，他们后院的家禽圈里的鸡鸭也长大生了小鸡和小鸭，菜地里的菜也长了出来，旁边还多了一口小小的池塘，里面养了一些鲫鱼苗。这是虞曦不忍萧宸每天去河里抓鱼，害怕他出什么事故，在自己挖了几天后被萧宸发觉，两人合力挖了这片池塘。而水源很方便，他们向对家的老头请求帮忙，老头是个热心肠，用自己的抽水机从井里抽水帮他们灌满了池塘，没有要任何索取。

    他们留下老头吃午饭，三个人像一家人一般，互相客气，说话聊天。这让虞曦感受到了许久以前那种家庭的温馨。包子铺老板看萧宸做事很踏实，面对顾客时也很热情，主动给他加了400元工资，还给他放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萧宸拿着这400元带虞曦到县城里好好吃了一顿饭，看了电影去了游乐园。她本来不想去，日子刚刚宽济了一些就挥霍，这很不好。但是看着心爱的男孩那个失落的表情，自己心中不忍。

    萧宸骗她说是在路上捡到的钱，不花白不花。其实聪明的虞曦早就知道了，捡到的钱上面还散发著生面的气味，这肯定是包子铺老板给他的。从县城里回来的第二天，虞曦悄悄地去问了包子铺老板。

    “前天我给他涨了400元，以后每个月总共会给他发1200元的工资，怎么了？”

    “那你每天管两顿饭，以前每天吃完还可以打包，后来为什么不让他打包了？”

    “嗯？我没不让他打包啊，他本来就早饭和午饭两顿，他原先自己说要打包回去吃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哭了，虞曦没想到萧宸是如此爱自己，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她先吃饱。她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泪流满面。

    当她回到家时却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泪痕，在萧宸的追问下她哭着问萧宸为什么要这样铺张浪费，只考虑现在而不考虑以后的生活，不知道生活是要简朴的吗？不知道生活是要处处节支的吗？以后如果发生意外的话怎么办？如果以后需要用钱的时候那该怎么办。

    萧宸感动地看着这个懂事的女孩，他将哭泣的女孩抱在怀中无言以对，良久才说道：“因为我爱你，我想把最好的给你。”

    两人拥抱在一起，当夜他们再次结合，而这次他们既幸福又感动，既满足又欣慰。当萧宸凌晨悄悄地从床上爬起不想惊动虞曦时，女孩的手抓住了萧宸的衣角，似乎不想让他离去。

    但是萧宸爱怜地亲吻了美丽的女孩，他和虞曦在门口湿吻了许久，最后女孩恋恋不舍地目送男孩去上班。

    “你们幸福得让我嫉妒，可是我却讨厌自己嫉妒你们的样子。”吕洛忍不住感叹，她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的菜地里长出了蔬菜，池塘里有鱼，后院里也有鸡鸭鹅，生活慢慢富足了起来。我们有时带着小曦和小宸出去散步，有时去后山玩。我们在树下亲热，在山顶上看日落，我们甚至还收养了一只受伤的狐狸，当它伤好了以后我们便放它回山里了。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一条狗，哈哈哈……”

    吕洛眼中怀着满满地羡慕，她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萧宸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眉头皱得很深：“后来……”

    过了四个月以后，已经是十月份下旬了。萧宸清楚地记得那个月全是雨天，天气很差，温度特别低。有一天夜里十点多，虞曦感冒了，咳嗽地很厉害了。萧宸带她到了镇上的医院里，一量额头居然有40……5度，医生告诉他如果晚来半个小时那情况不堪设想。好在萧宸发现及时，送她到了医院里。

    虞曦打着吊针睡着了，而萧宸坐在她床边靠着墙也睡着了，那天他给包子铺老板打了个电话，没有去上班，包子铺老板也理解地让他安心，不用牵挂这边，等虞曦养好病再来也可以。

    当萧宸被虞曦的抽泣声惊醒的时候，虞曦告诉萧宸，她梦到了自己的妈妈。尽管她的母亲还在精神病院里疯疯癫癫的，但是虞曦很想她的母亲，想回河南老家看望她。

    萧宸答应她，等她病好了就走。

    过了三天虞曦的病好了，烧也退了，人也精神了。他们将小曦和小宸托给了对家的老头，请他在他们回老家时照看它们，并给了他一笔钱，但是老头终究没有收下。于是他们坐上了镇上的汽车准备去市里火车站，一路上他们都有说有笑，但是天气还是很差一直下着雨。

    萧宸说着说着，忽然哽咽起来：“当时……我就感觉不对劲……路很难走，汽车很抖……”

    车上的乘客也觉得有些危险，但是开车的是已经开了二十多年车的老司机，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当车行驶在山脚的时候，连日的暴雨使山体出现滑坡，巨大的泥石流洪倾泻下来压倒了汽车往山下滚落了下去，萧宸本能的护着虞曦的身子抱住她，但是在一阵一阵的翻滚和挤压当中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他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不断喊着自己的爱人，那哀怨的声音惨叫着呼唤着，泪水湿透了整个枕头，直到医生一脸凝重地告诉他那个事实，他还不相信，挣扎着要站起来去寻虞曦，却站也站不稳。

    直到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已经再也不能说话了的虞曦。

    萧宸整夜整夜的哭泣，哭到泪也干了，哭到眼看不到光。

    “我每每哭到昏厥……心痛难忍……几乎欲死……”萧宸哽咽着已经满面的泪水了。当他回想到这里时，心像是被刀割被火烤被水淹。

    “如果……我当时不上那辆车……都怪我……这都怪我……”萧宸直到现在还陷入自责当中。

    他几次挣扎着爬起身走到窗外，要了解自己余下的生命，幸好隔壁的老头及时按下了护士，他们将玻璃窗户，封死，并嘱咐人刻意关照，却总是能听到那个病房里传来令人绝望的哭声，萧宸终日以泪洗面，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哭泣，直到昏厥入睡，醒来又反复如此。

    终于，萧宸的父母也有了儿子的消息，他们寻找了几个月无果，虽然中间有些线索但最后都断了。医院通过公安找到了他的父母，当他们匆忙赶来却看到了绝望中的儿子时，他们抱在一起大哭不止，医院里见识多广的医生护士们也不免被感染。

    一个月后，萧宸出了院。因为无人认领尸体，殡仪馆里的虞曦久久无人敢火化。在这里萧宸遇到了迟迟而来的虞仲弈，他依然醉醺醺的。愤怒的萧宸用拐杖打走了男人，自己也哭倒在地。在父母的扶持下才好不容易能站着。

    听到这，冷艳的吕洛也哭了。她满脸泪水，看着哭泣的萧宸，她想告诉萧宸，她心疼他，却不敢开口。

    萧宸收拾了一下情绪，但还是抽噎着说：“后来，我过了我一生当中最痛苦的年。我想起了她的梦想，于是我决定不能消沉下去，我要去上海，并且要考进上海最好的学校。”

    “你做到了……”吕洛笑着对他说。

    萧宸也笑着说：“是的，我做到了……2016年8月17日，我来到了上海。我把她的骨灰洒到东海和黄海的交界处，我多么希望我也可以死在那里。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有人也可以把我的骨灰也洒到那里，这样我就可以顺着海去找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

    出租屋内，两个人都忍不住痛哭。这段往事随着小雨淅淅沥沥，渐渐迷失在时间的洪流当中……

    日潮冥梦寻她去，恍若隔世却惊醒。

    魂不归心几欲逝，大千世界无人影。

    箭樱如虹余四年，嫩枝青岁腐朽心。

    但愿此生短后轮，再遇前尘了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