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嫐(沟头堡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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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潜风行

第三十七章、潜风行

  脑袋里就跟灌了半斤荤油似的,但事实上,整个下午书香都没睡着。当窗帘彻底挡住光线时,屋内也立时滋生出一股令人心跳加速的暖流,电扇嗡嗡嗡地,他蜷在灵秀身后,忽而风便从夹缝中吹拂过来,母亲身上的味道便也立时奔涌而来,先是裹住了脸,继而又顺着鼻孔钻进他身体里,那柔和的味道透着丝丝汗香,在这沉闷的午后牵动起他年少的心,于是,即便闭着双眼在那假寐,心口窝也在不自觉中跟着咚咚咚地震了起来,擂鼓一样。 

 

  灵秀看似合上了眼,实则半天也没睡着。昏暗的房内,除了摇曳的扇叶在不停地搅合外,来自脉搏强有力的跳动也是令其心神一直不宁的关键所在——她不瞎,儿子裤裆上支起来的帐篷意味着什么,当妈的又岂会不知道呢。本以为背对着儿子能够让心里缓和一下,哪怕就算是自欺欺人,然而事与愿违的是,呼吸变得紊乱,甚至在闻到儿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内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后,她都不知该怎样正视自己,怎样正确去面对了。 

 

  风一直在吹,灵秀眉头轻锁,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始终也没摆脱掉心里的烦躁,她想翻身坐起来透透气,又有些犹豫不决,人缩在床上,汗渐渐涌溢出来。心口窝砰砰砰乱跳,灵秀问自己,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难道说是……沉寂忽地就被一道足以把灵秀都吓一跳的嘤咛声给打破了,也许是叹息,也许是不甘,更或者是给挤兑得没了选择。借势一翻身子,灵秀人就转了过来,同时也把手推了过去:“不说憋着尿呢,怎不去了?” 

 

  书香正心思不属,被冷不丁推了一家伙后,他“啊”地一声也支棱着起身子。 

 

  “啊什么啊?见天迷迷瞪瞪的,有意思吗?”看着内个几乎光着屁股的人,灵秀又运了运气:“该考试了也不说看看书介!黏着我干啥?”语气蛮横,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起到震慑作用,才能把一个母亲本该有的样子展现出来。“心咋那么大?!几岁了?还有没有担当?”一口气下来,说得是颠三倒四,她自己都不知道说得是啥了。 

 

  “在学校都复习完了。”小声嘀咕着,书香出溜起身子挪到床边,提鞋穿在脚上就往外走,可没到门口就又给灵秀喊住了,“给我回来!”看着儿子不声不响地走了,也没听清他嘴里嘟哝的是个啥,扬起手来就又呼喝起来,“脚还没好利索就又惦着往外跑?”气恼恼地,人也跟着一道坐了起来。 

 

  “不说看书去吗。”书香心想总这样也不叫个事儿,又见妈急赤白脸,忙接着上句来了下句:“我就在家待着,哪也不去。” 

 

  这回灵秀倒听清儿子说的是什么了,哼了一声后,她把脸一扬,劈手指了过去:“让你去你就去?不老实前儿怎没见你吱声呢?!” 

 

  “妈你别着急呀,我不都交代了,也没瞒你。”书香左手挡着狗鸡,右手则搓起脖子,人往门口一站,说稍息不稍息说棍子不棍子,汗顿时涌了出来。“惦着抽根烟不是,睡也睡不着。”在那哼哼唧唧。 

 

  “还有理了?”凑来灵秀也知道自己在没事找事,把脸一撇,又找补一句:“又没拦着你。”她有苦难诉,却又矛盾重重。钱没了都还可以再挣,因小失大任由外力去影响儿子,岂不就给毁了?想着这些年自己付出的心血和走过来的路,她问自己,做这些都为谁啊?无一例外,脑海中回应的呼声都是儿子俩字。思忖着,她又问自己,如果连儿子都不要了我还剩什么呢?不就啥都没有了吗! 

 

  不见动静,也不知妈想什么呢,书香施溜着又走了回来:“你不发话我哪敢呀。” 

 

  “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儿?”灵秀嘟哝起嘴来,书香摸索着把烟拾在手里,抻出一支赶忙给她递让过去,“你看我汗都下来了。”抹了一把脑门子,屁股就往床边上一蹭,没用灵秀说话就又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该记的该看的在学校就弄完了,要不怎好意思把同学都叫家来,是不是你说。”讲到这,他把烟点着了,又没见妈吱声数落,心想有缓,除了继续向她复述昨儿下午在东头的事儿,他还问起了她的情况,“妈,昨儿到底咋回事?到现在你也没告我说的是什么事儿。” 

 

  灵秀把烟灰缸拿到近处,思前想后才说:“要是跟保国他妈那样,我也出国务工……”不过没等她把话说利索,书香就撂挑子了:“那我咋办?”质问中,他几下爬到窗前,帘子一摘,登时又回转过身子来到灵秀近前。“妈你是开玩笑吗?”瞪起俩眼盯在灵秀脸上,“你走了我咋办?” 

 

  被戳中要害,灵秀嘬了口烟后,乜了一眼儿子就把头低了下来:“又不是没人照应你。”情知儿子会有所反应,却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强烈。 

 

  书香把烟一掐,上前抓住灵秀的手:“还念什么书,你就带我一起走得了。”这个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人竟还跟孩子似的。缠着灵秀不放,令她心生涟漪却又犯起了愁,“不念书干啥?白教给你了都,啊,离了我就活不了了?”那赤裸的身体呈显出一片小麦色,是她儿子倒是不假,可他现在也是个男人,想到这,灵秀脸上又烧腾起来。“谁像你似的见天黏人,就不害臊?!” 

 

  “就黏了,都没法活了我!” 

 

  “撒手啊!”明明是在说教,却反被儿子质问起来。“你怎跟无赖似的?揪着我手干啥?” 

 

  “宁跟讨饭娘也不要当官爹,你要走就带我一起走!我听你的,我啥都听你的!” 

 

  “滚蛋,还当真了?”儿子脸上的那股急切和焦虑被她尽收眼底,然而灵秀却万没想到此番提议引发出的后果,以及此刻在儿子心里埋下的这粒种子——多年后她也被这手棋反将了一军,其时她骂他心狠,拍屁股说走就走却置别人的死活于不管不顾。“你个臭缺德的,还有啥是瞒着我不知道的?!” 

 

  “别问了,欠她们太多了,还不起也还不完。” 

 

  “你不说我就不走!”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都为了啥呢?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走出去吗,为何机会来了反又抵触起来? 

 

  “再给你洗一次头吧。”百年润发的包装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几乎绝迹,灵秀都不知儿子又是从哪掏来的这洗发水,但她却看到了儿子眼里流露出来的温情,也看到了里面闪烁的泪花,“你不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那一刻,灵秀哭了,她说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儿子抱住她,连声说这都是真的,“等我安顿好了,我在内边等你,踏实跟你过日子。” 

 

  尽管父母和公婆都年事已高,最后灵秀终究还是没能抵住那份煎熬和思恋,再说她也割舍不下心头的那份执念与牵挂,遂把心一横,在剪短了头发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故土,踏上了行往大洋彼岸的这条路…… 

 

  正所谓冰冻三尺,不管有无意识,也不管是否遂心如愿,凡事绝非一蹴而就,而其中这一饮一啄的道理恰恰随着时间的流逝融入进来,像四季的春耕秋收,见证了风花雪月,亦如冷暖,藏在心底…… 

 

  或许是蛰伏太久了,直到晚风袭过送来一丝凉爽,西场下的蛙叫一直都在鸣唱着。此刻,一众人等围坐在后院吃着晚饭,杨廷松在仰起脸后,说:“这是要下雨啊。”如他所言,这会儿功夫太阳确实沉到了西山下,天也变得乌突起来。随后,看向云丽,问道:“老大又来电话没?”他心里澄清,随后又说许建国做事确实很用心。 

 

  “战友都过去了。”云丽点了点头,“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她也换了身衣服,一袭淡紫色连身裙罩身,胸口像塞进俩馒头,说不出的挺耸耐人,秀发绾在脑后,脸蛋亮亮堂堂,说完,有一搭无一搭地又戳点起筷子。 

 

  灵秀恰恰与之相反,她看起来食欲不错,就着啤酒打扫着晌午提溜过来的剩菜,正吃得津津有味。此前她从西屋出来时还不到五点,气温稍减之下她给儿子找来一条短裤,她说你傻不傻——“这么热的天还穿厚裤子,不起痱子?”又把身上有些汗潮的短袖下了身,连同回家时替换下来的那条长裙一并捻搂起来,泡在了盆子里,随后跑去套间把儿子穿的那条工装裤拿出来,一并放进水中,揉搓起来。 

 

  书香尾随母亲一起从西屋走出来,他帮不上忙,确切说是被灵秀轰开的——“谁像你似的,啊,都快摽我身上了。”又没事可做,端着气枪就去了西场——隔着树丛瞄向北头的菜园照了照,不过遗憾的是,除了坡底下的蛙叫和脑头上的鸟在飞来飞去,他啥响动都没见着。 

 

  别看晌午也没少吃,不过这个点他确实也饿了。“我琴娘还真没少给拿。”先喝了晚绿豆稀饭,而后书香抄起整根黄瓜蘸起豆瓣酱就往嘴里填,边嚼还边说:“她忙都忙不过来了,又惦着种啥?”锅台上的黄瓜在走进后院就看见了,也看到摆在里屋的躺椅。正想再说,结果被灵秀插了一杠子,“够你操持的吗?” 

 

  “本来就是,再说这些天也没工夫去。”咔咔之下书香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几口下去,直溜溜的黄瓜就给他吃得剩了个尾巴,看着手里的黄瓜,伸手一舀,蘸过酱,也给填进了嘴里,尾巴则摆在了桌子上,“一会儿去看看呗。”一方面是去琴娘,另一方面则是想看看焕章走没走,惦记跟他分享一下手里的磁带。 

 

  灵秀白起眼来:“老实吃你的饭,脚没好哪都不能去。”紧接着,就用腿弯碰了碰云丽,“咋不吃?”拾起桌上的黄瓜,小手在当间儿一掘,“吧”的一声脆响过后,黄瓜便断为两截。“这个败火。”她那脆声的调儿传出去时,瓜也给云丽递了过去。 

 

  俩狗子在脚底下来回打磨磨,嘴里呜呜呜地要着食,书香低头把它俩抓到腿上,抬起头时,眼神也恰好寻着母亲的声音追了过去。其时二人脸上都密布着一层细汗,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到了青衣花旦,于是又抬头看了下天,乌蒙蒙的,像极了得了青光眼的病号。 

 

  风不大不小,一直在刮,临走时,灵秀站在门口挥手相送。“香儿,听你娘娘话。”她穿着短袖短裙,脚上踩着一双泡沫底的凉鞋。细腰一分,那种上白下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利索,泾渭分明中,白的是巍峨耸立,上面的花纹都给挑出了两个山包,而黑的则又显得极其修长丰润,裙摆飘动之下,其内的两条长腿如同浸泡在一片肉泽之中,透着鲜亮。“别四处乱跑。”风中,她又理了理海棠,脸无比光润,红扑扑的。 

 

  这种被推出去的感觉像是被抛弃,直面起来难免令人心里不太舒服,“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有事儿瞒我?” 

 

  “瞒你什么?把心思放学业上,别瞎琢磨。”泥土的腥鲜味越来越重,天幕也蜿蜒起一道道厉闪,触目惊心。尽管如此,在那潮红的脸蛋以及瓦蓝色的眸水中,书香仍旧闻到了一股令他无法抗拒的味道,他怀里夹着母亲给他找出来的牛仔,以至于深陷其中都忘记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云丽手里提着豆子,走之前朝灵秀笑了笑:“放心,三儿这些天老实着呢。” 

 

  “他老实?也就你说。”灵秀摇了下头,仰脸又看了下天,目光落回来,从云丽脸上转到书香脸上,“一身个臭汗,洗个澡再睡。”书香朝她咧嘴,想笑偏偏笑不出来,感觉自己就跟落魄的老财似的,刚得着点蜜喝就给人一棍子打了下来,味儿都没来得及吧唧。“一天到晚不知都想什么,考不好你盯着!” 

 

  不管是风之子还是巴蒂,在剪短了头发的马拉多纳面前似乎都变得黯淡起来,然而七月初跟保加利亚的那场比赛便印证了这一点——缺席了马拉多纳的阿根廷队在以斯托伊奇科夫,巴拉克夫为代表的保加利亚面前确实不堪一击。而此次的兴奋剂事件看来也是真的确有其事,并非空穴来风。实际早在去年的八月就有类似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磁带是在上礼拜一给的焕章,不是书香不想听,年轻人有几个受得了这个的,只是怕听完之后控制不住自己。当时在西北角抽烟,还说体育室的窗子破了——贴了个大洋马挂历,也没人管。不过当时没提琴娘,一方面是避开话题,不想当着焕章的面说这个事儿;第二点,当时琴娘来去匆匆,也没待多会儿。“晕头转向的也没人通知我。”送她走的时候风已经大了起来,遮天蔽日中她似乎还给迷了眼。“不叫个事儿,我这都能跑了。”书香嘴上交代,便趁着左右没人抓起了琴娘的手。雨渐渐滴答起来,他勾起琴娘下巴,一把搂进怀里时,手也掏进她衣服里,“等我好利索了非搬新房睡两天不可。”他信誓旦旦,边揉琴娘硕大的奶子,边把嘴贴到她耳朵旁,“跟你一被窝,到时你把连裤袜给我预备出来。”直到关门上锁,走进洗澡间冲澡,鸡巴始终都硬邦邦的。捋开包皮洗狗鸡时,龟头上又湿又滑,看着绳子上搭晾的连裤袜,他怀疑自己洗完澡之后能不能控制得住,尽管之前跟娘娘提说过要分房睡,但实际情况又哪说得准,毕竟憋大半天了,火正大着。 

 

  不管是不是时代变迁,赌博之外性似乎永远都是大人之间交流的最好的娱乐项目。在孩子们的眼里,这也在成为讳莫如深或者说是不可告人的一件事前,成了他们之间极其感兴趣的东西。正因为信息闭塞,所以如饥似渴,所以在鸡巴朝天撅起来时,他们会伸出自己的手,紧紧握住鸡巴去排解自己充足而又过剩的精力,然后在醉生梦死间释放自我,得到解脱,而后又陷入到罪恶感轮回的困境中,来回往复。书香就没有捋,到现在也一直都没有捋。云丽走之前的内个晚上,他脱光衣服钻进她被窝里,趁大爷去洗澡,他把话撂下了,“等你回来。”因为之前云丽就说过,下月初要北上,还要转道南下。明儿就是娘娘走的日子,书香问她要多久才能回来。云丽说你脚好了差不多也就该回来了,到时候再看吧,说得模棱两可。 

 

  书香拧眉看去,重复着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不早就不跑外了,考察还是咋的,开玩笑?”一边说,一边拱她身子,只觉鸡巴头子上又软又滑,非常舒服,只要往下再一出溜,一准能碓进屄里。云丽把他搂进怀里,呲呲笑着,用小腹蹭了蹭他那根硬棍子,“等你好了。”这边已经抱住了书香的脑袋,“反正你奶过生日前儿肯定能赶回来。”硕大的奶子拥挤着书香的脸,他眼前一片漆黑,他就伸出舌头寻着味儿含住了娘娘的奶头。这时,大爷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如黄钟大吕,“还别说,泰南现在确实太凶了,得先从良乡开刀。”书香往后仰起身子,没看见大爷却正瞅见娘娘拧眉锁目,皙白的脖颈隐在被子里,里面黑乎乎的,她好像胖了。 

 

  中考最后一天晚上,书香照常回到家里。白天他在东头睡了半天,若不是母亲跑去叫他吃饭,估摸晌午这顿肯定省了。“晚上还睡不睡?看看,迷迷瞪瞪的。”风风火火中妈就出现在书香的眼里,“邋里邋遢的,都黑白颠倒了。” 

 

  书香正要把妈让进院,灵秀那边已经走了。“紧着点,上你奶那吃饭介。”妈也胖了,纤细的腰身下,屁股似乎都把裙子撑满了,“吃完饭上你艳娘那找我。”听着音儿,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眼前,书香心里一阵扑腾。 

 

  打东头回家,太阳能正蓄着水,书香跑到西场去看,这玩意把着后院西山,架在用石棉瓦搭的简易棚子上,周围还给圈了个圈,也不知什么时候弄的。眼瞅着快进伏了,不过具体是哪一天书香并不清楚。“我妈吃完了?”这是进门后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我大没回来?” 

 

  李萍招呼着孙子吃饭,杨廷松道:“昨儿焕章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他回来干嘛?”洗完手,书香端起拌火柿子的小盆就胡撸起来,边吃边问:“我大又去哪了?” 

 

  杨廷松这边让孙子慢点吃,很快便又呵呵笑了起来:“你大被车接走了。”李萍去炒鸡蛋时,他又问书香吃不吃拌黄瓜,书香摇了摇脑袋,老爷子就拾起锅台上摆着的有些蔫了的黄瓜冲洗干净,给他放到了桌上。“还炒什么鸡蛋,热得呼啦的。”嘀咕着,书香抄起黄瓜就着大饼吃了起来,“酱内,还有吗?” 

 

  临走时灵秀确实又反复交代几次,嘱托公婆等书香回来务必要让他去艳艳那一趟。这些日子,她体重暴增,本来一百二十斤的人,身条挺顺溜,这下可好,突然变成了一百四十斤,看着自己胖成个猪样儿,一气之下早中两顿饭干脆便都省了——就没一件顺心事儿。其实不光是她,连此刻跟老疙瘩一道喝酒的赵世在也觉察到了贾景林家的气氛。“不吃的不吃,喝闷酒的喝闷酒,要这样儿下回我可不来了。”本着说和之态,也劝了起来,“见天愁,干啥呀这是,不过日子了?” 

 

  “你该喝酒喝酒,他俩,我看是越劝越来劲越活越回陷!”灵秀怀里抱着凤霜,点起筷子给她往嘴里蘸着甜水。“孩子也有错?装糊涂蛋玩!”听艳艳诉苦说得了俩闺女是报应,当着艳艳的面她不止一次说,报应个啥?提报应就没法活了——“梦庄十七个行政村,超生的挨罚的有多少你知道吗?”彼时她举起左手给艳艳看,“知我摸过多少人的肚子吗?”她苦笑着低下头,“论报应我不得绝户!”算不算救赎她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凡能力所及又不太离格的她都是能帮就帮,不然也不会在年后搞那个计生宣传班。 

 

  看凤霜有些迷离,灵秀抱着她摇晃起来。“我看就是钱烧的,不知日子该怎么过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一直被那搭伙过日子困惑着,不明白这其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竟牵扯出这么多事儿这么多人。“谁像你们俩,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说耍性子就耍性子!” 

 

  赵世在朝灵秀招手:“我说嫂子,坐下来陪我也喝点吧。”他喝得是既没劲又憋闷。“杨老师呢?这大周末的。” 

 

  家里家外烂账一堆,此刻又被问及到杨伟这个令她伤透了心的人,好不容易哄着了凤霜送到里屋炕上,灵秀这才腾出手来。“谁知道去哪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咂摸内封信上所交代的东西,到现在心也没安生下来。 

 

  “大哥们内边也不消停,咋都赶一块了?”说完这话,赵世在用手推了推一旁发愣的贾景林,“相面呢还是丢魂了?”举起酒杯,扬脖干了。 

 

  贾景林一扬脖,也把酒干了,正要再续,就给赵世在一把夺了过去,“别喝了。” 

 

  贾景林皱起眉头:“为啥不喝?”扬手又把酒瓶抢了过来。 

 

  看着此时的贾景林,赵世在摇了摇脑袋:“这叫喝酒吗?要喝你自己喝,我不喝了。”从兜口把烟掏出来,先给灵秀递过去一支。 

 

  贾景林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出国内几年,媳妇儿明明跟老小儿有一腿,返回头却又排斥起大哥们来,排斥也就排斥,谁叫大哥们倒霉呢,可问题是生不出儿子还这么理直气壮,找谁说理去? 

 

  没拦住贾景林,赵世在只得又劝了起来:“你跟我嫂子都少喝点。” 

 

  贾景林黑着个脸,对赵世在说:“有事儿你就先走。” 

 

  褚艳艳干了手里的酒,劈手抢过酒瓶跟贾景林就开始较起劲来:“就待家。”对嘴吹了一口,把酒瓶子往桌上一蹲,左右是不要脸了,干脆直接摊牌。“有嫂子陪着呢。” 

 

  赵世在不明就里,可柴灵秀心里清楚,眼瞅着两口子磨枪擦火要闹出事儿来,使眼的同时朝老小儿直挥手,人也站了起来。“再一再二咱可不能再三再四。”回头扫了一眼,见老小儿走到大门口,这才说:“不乐意过就离婚,干嘛,吓唬谁呢?!”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还别嫌好赖歹这个不行内个不行,我正缺少闺女呢,不乐意要给我。” 

 

  跟焕章说好了要去良乡请客吃饭,临出门时书香就跟李萍要了点钱,又怕钱不富余而寒酸冷场,便站在杨廷松跟前不走,也伸手要了点。“这事儿可别告我妈。”怕二老再捅出来,不得不再三交代。 

 

  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声道:“又瞒着她?你妈内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说谁知道!”合计着之前手头积攒下来的,加起来也有二百来块了,这回书香心里有了底,“我跟焕章去街里,又不是去干缺德事儿!”理直气壮嚷出嘴来,见那大狼和熊在院子里滚爬,嘴一抿,朝它俩吹起哨子,走过去,蹲在门口一手一个抱在腿上,小狼狗哼哼着张嘴就来咬他,书香把手指头塞在狗嘴里逗了会儿,“我去我艳娘那了。”放下狗子,他撩杆子就迈起了大步,绕过枣树,进胡同口时刚好看见小赵叔打门里出来,招呼过后才知道,艳娘两口子又吵架了。 

 

  刚一进门,书香就看到灵秀了,人虽进了门里,不过却一直没插话。他稍在一旁,看着贾景林把酒干了,仰起脸看了看,随后又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儿。就这会儿,艳娘内边眼都湿了。“吃了没?”说得书香心里这不是滋味,霎时间又怒从心头起,差点没上前一脚蹬飞了贾景林。你个绝户头的玩意,妈屄的还是人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管他了。”灵秀把白酒和酒杯都给收了,“亏啥也别亏着凤霜。”转身她又打来一碰热水,贾景林往外走,她也往外轰起了儿子。“进什么屋,外面待着儿介。” 

 

  “又轰我?”书香嘴里嘟哝,瞥见贾景林走进西厢房,阴阳怪气道:“拜佛不也得心正吗,我就不信了!”哼着也打堂屋里走了出去,撩帘进到西厢房里,先是闻到了一股异香,而后也瞅见了贾景林。贾景林正给香炉里换着香,听到脚步便转回身子,叫了声“香儿”。 

 

  书香不是奔着打架去的,朝着贾景林嘿嘿一声:“贾大倒是挺有闲心,嘿,管事吗?”菩萨端坐在莲花之上,和一脸赤黑的贾景林想比,裸露在外的胸脯显得更白了,书香心说,就算显灵也不会保他这样儿的,除非是瞎了眼。 

 

  贾景林也嘿嘿起来,还把烟袋锅搊了出来,正惦着上袋烟,立马又觉得猥亵了神灵,想想不对劲,便把烟袋锅子又别在了后腰上。“不能抽烟,不能抽烟。”知道理屈词穷,又不知该怎么跟眼么前这个眼瞅心爱的小伙子解释,“咱去外面,大给你种一袋。” 

 

  “我兜里又不是没有。”书香身子一转,把目光盯向门外的内辆狗骑兔子,“车暂时不也不用吗,过些日子得借这柴油机用用。”他说也不白使,“说好了可,油我加,钱给凤鞠。”临走出去,又扭脸看向贾景林,“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你也别问,说多了没用。”又打厢房走回到堂屋里,刚迈进去,就听见妈甩了这么句话。“你糊涂!” 

 

  书香蹑起手脚凑到里屋门口,扬脖探去,正瞅见艳娘手拿毛巾在焐胸口,妈内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糟践自己不是?!”艳娘脸上泪水一片,在那默不作声,书香不知又出了什么岔子。“咋了?”他闪身进屋,刚撂下话,就被灵秀碓了一句,“出去,是该你知道的吗?!”直接给他来了个大窝脖。 

 

  褚艳艳把脸一背,飞速地抹了把脸。“吓唬他干啥,又没招你。”转过脸时,内双眼角踅微挑起来的丹凤已然赤红起来,“这些日子都干啥哩?”抽搭起鼻子问着书香。“脚好了没?” 

 

  书香一愣,他戳在门口,把脑袋耷拉下来。“看球来。”下意识摸摸兜口,把烟掏了出来,“不快考试了吗。”抻烟时,手不由自主抖了起来,点燃之后,一口烟下去脑袋登时一片眩晕,“奶疮是吗?”腿一软,人就出溜着倒在了门口。 

 

  “咋了咋了?”褚艳艳这么一叫,灵秀先她一步奔了过去,上前一把搊住儿子的胳膊和腰,边往上抱边问:“咋了这是?一个个的怎都这么不省心!” 

 

  “没事儿,妈我没事儿。”坐到炕头,书香闭着双眼,“跟喝多了似的。” 

 

  虚惊之下,灵秀也是冷汗直流:“瞅这出息,添乱么不是。”一时间,屋内又沉寂起来。 

 

  没人解答书香所问的那句话,等艳艳这边完事,灵秀又劝了会儿她,两点了也该走了,便又捅了捅她:“凤鞠也十七大八了,考上大学也就罢了,考不上的话,过二年不结婚?还比着犯傻?”叹气的同时,拉起儿子的手,从堂屋里走了出来。“上你琴娘那转转。”起着头,瞥过儿子一眼之后又绕了一句:“没事儿别过去添乱,听见没?” 

 

  书香点头如捣蒜:“我琴娘还看我来。”以为妈不知道,哪知灵秀脸一冷,“你要不说她能知道?”声音都颤了起来。 

 

  书香也纳闷呢:“我没说,一个字都没提,连焕章我都嘱咐好了,让他别把事儿说出去。” 

 

  灵秀瞪着儿子:“不是你说的谁说的?反正你爷你奶没说。” 

 

  “不都说我赵大能坐起来了。” 

 

  “能坐起来也别过去,你不嫌人家还嫌呢!” 

 

  “太阳能什么时候安的?” 

 

  “甭跟我打岔!” 

 

  “等考完试,焕章还说让我跟他搭伴儿去良乡呢。” 

 

  “我不管,你爱去哪去哪。”尽管手心里都是汗,灵秀却一直抓着儿子不放,直绕过老槐树,又拐过弯来走进赵伯起家的大红门,手仍旧没撒开。 

 

  听到有人呼唤,赵伯起把眼睁开了,知是灵秀过来,便用被子一遮身子,奋秋半天才坐起来。“秀琴,秀琴。”喊了几声也没见回应,还想再喊,气都倒不匀了。 

 

  除了木工师傅,进屋前灵秀也没见着人,看赵伯起脸色蜡黄,忙挥了挥手:“你快躺下吧。”往前一推儿子,这才撒手。“傻愣着啥呢,还不给你赵大垫点东西。” 

 

  赵伯起摇头说不用,罗锅着腰指着桌子上的烟:“抽烟。”半仰着往窗外看看,嘴里又嘀咕起来,“内会儿还在屋呢,也不知干啥介了。” 

 

  书香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炕,给赵伯起把被子搬到屁股后头。“我说赵大,这小鬼都长啥样儿?”看他光溜着脊背,念及到琴娘的好时,心一软,又给被褥上垫了两个枕头,“投胎到猪身上,想必上辈子没干好事儿,这辈子,等着挨刀吧。” 

 

  赵伯起朝书香笑了笑:“内天……”话虽断了,脸却跟苦瓜差不多,还直说直摇头。“别提了。”别看此时没了气色,错非也就是他,换第二个人估计当时就得吓尿裤子,还甭说回家,更别提事后跑回来去打电话。 

 

  “嘿嘿,简直太新鲜了,快赶上后街李奶奶内事儿了。”碍于妈就在跟前,不然书香真想跟赵伯起说那是你缺德缺的。“要说吧,嘿嘿,反正我不信!”打着哑谜,从炕上退了下来。 

 

  “我看西屋内边窗子都安上了,说快也挺快的。”灵秀一边安慰赵伯起,一边打量着屋子,“听他奶说现在喝茶叶呢,慢慢来,不能急着。”话声刚落,外面的弹簧门就响了起来,紧接着秀琴端着脸盆便走了进来。 

 

  “秀琴你干啥来?”赵伯起喘息着说。“灵秀跟香儿都来会儿了,还不给倒碗水喝。” 

 

  “怎不坐?”打着招呼,秀琴先把脸盆放在盆架上,“出一身汗,刚又洗头来。”她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一片红火,进到里屋连背心都没来得及换便跑去把茶叶罐拿了出来。 

 

  看她胸口湿漉漉的,奶子都看的一清二楚,灵秀忙拦阻道:“待不住,也该走了。”掏出烟来点着了,身子一侧,胳膊肘对着儿子就碓了出去。错不及防之下,书香晃悠着就给推到了门口,刚哎呦一声,妈内边就埋怨起来,“也没个眼力见,去去去,外面待着介。”不等他言语,灵秀又跟秀琴说上了,“你这湿不唧唧的,还不换件衣裳。”实如所说,琴娘心口窝内地界儿确实被水打湿了,奶头顶在奶子上,颤颤巍巍,比猫眼还大。且不说这个,琴娘脚上竟还套穿了一双肉色丝袜,一左一右,胖乎乎的小脚都从袜子里印透出来。 

 

  走到堂屋门口时,书香听到琴娘说了句,“这……”紧接着妈就打断了她,“香儿跟我都说了,给你买的又是……啥都别说了。”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似乎就真的啥都不说了,书香也听不见后来姐俩又嘀咕啥了,从东屋出来走进西屋,看木工师傅正在忙乎,便喊了一声“魏师傅”,“礼拜也没回去?” 

 

  “惦着回家,这不快完事了。”魏师傅说话不误干活,接过烟来,只停顿片刻又抄起了刨子,“早完事都踏实。”他说得实诚,手底下也利索,“一个多礼拜了吧,脚还疼吗?” 

 

  “你咋知道的?”书香正在打好的门窗前转悠,转过头来看向魏师傅,“谁告你的?” 

 

  魏师傅“哦”了一声,嘬烟这功夫,脸转到了一旁,端起刨子又推了起来:“也是,也是听来的。” 

 

  “十多天了,差不多也该好了。”初三的学生一走,后身的教室便空了下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个的场地,“等我脚好了就踢。”书香边说边合计,到时包括跟二中,都将成为参战农合杯前的热身赛。 

 

  “前一阵子回家,我孩子也说过。” 

 

  “他说啥来?他叫啥?” 

 

  “踢球啊,他也爱踢球,大名叫魏宗建。” 

 

  书香咂巴着魏师傅的话,以前倒也听他说过,但不确定,就又确认一番:“是叫小魏吧,个头跟我差不多,圆方脸,爱笑。”年前跟北小郊交过手,里面一个叫小魏的人给他印象很深,现在回想起来,立马就想了起来。“嘿,这才叫雀妈妈进门雀到家了,”打完哈哈,遂凑到魏师傅身边,“好长时间我们都没交手了,您回去转告他,就说梦庄中学的杨哥约他踢球。”掐算着时间,估摸再有个七八天也就正式放假了,忙找补道:“高考完事,到时再联系。” 

 

  夜幕降临后,书香没去东头,明儿该考试了,就抱起俩狗子进了里屋。他躺在椅子上,嘎呦嘎呦地,还点了根烟,直到灵秀在院里喊他,这才坐起身子。“瞅你俩肥的,跟个球似的。”也不管俩狗子如何挣扎叫唤,两只手来回掏着它们的肚子,“吃的比我都好,不好好守院子就给你们皮剥下来。”往地上一闯,给它俩扔了出去。 

 

  “还不去洗澡?等着请呢是吗?”在妈的催促之下,书香趟着趿拉板儿颠颠地奔出屋,“来了不是。”在蒲棒子的熏燎中,他把背心一脱,妈内边已经给他把灯拉着了。 

 

  大小裤衩一脱,书香的屁股就光了起来:“怎没安院里头?” 

 

  看着儿子活宝似的,灵秀皱了皱眉:“都多大了还光屁股?” 

 

  看着这一幕,李萍跟杨廷松都笑了。“光溜惯了不是,”笑罢,李萍摇起蒲扇说,“还怕小家雀飞了?” 

 

  挨在李萍边上坐下,灵秀嘴上叫着“妈”,白起眼来轰着儿子,“不害臊!”从八仙桌上拾起一支烟来,倒立着烟嘴磕了起来,“都十七了他,搁以前早就成家了。” 

 

  “胖小和小二不都结婚了,不还跟孩子似的。”李萍笑着摇起了脑袋,脸上尽显柔色,说到这,又看向灵秀:“你哥也没说云丽几时回来。” 

 

  墙头外头,书香嚷了一句:“我大又说了没?”他耳朵倒是挺灵,不过打开水龙头后里面的响动便模糊起来。 

 

  “说没准儿。”望着黑布隆冬的西场,灵秀嘬了口烟,而后朝李萍道:“说得半个月呢,误不了回来给妈过生日。”心里却又犹豫起来,今晚要不要搬到东屋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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