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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加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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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龙兴之地

第七十一章 龙兴之地

  联盟对象突然要变成侄女婿,格哚佬一时也有点儿不适应,他看看格龙,再看看采妮,干笑道:“格龙少爷好眼光,啊!不是,格龙少爷抬爱了。不过,事关我侄女儿终身,还需与他父母商议,不必急于一时,咱们还是先谈议盟吧。” 

 

  文傲悄然瞟了采妮一眼,却见采妮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在打量着格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文傲不禁暗道不妙,看样子,这位采妮姑娘貌似也动了春心呢。 

 

  在山上,表达爱情一向干脆直接,人们一旦对异性萌生好感,无论男女绝不忸怩,马上就会用山歌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很多夫妻就是在几首山歌的应和中,就此订下终身。 

 

  采妮此时正在很认真地评估格龙成为她男人的一切硬件条件:身分、家世、长相,各个方面似乎都没什么好挑剔的,这是一个很男人的男人,家境也极好,个头儿虽然太高了些,不过……问题不大…… 

 

  格龙继续挑拨道:“提溪的谷地平原,分别掌握在张家和于家手中。于家既然和格寨主走在一起,当然是不会慷慨地划割自家土地给格寨主。如此一来,要划给格寨主一块领地,就只能从张胖子身上割肉。张家的实力固然大不如前,也不致于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采妮不服气地道:“大个子,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直来直去么?我们几家若是联手,不怕他不肯割地。可要只从张家割地,他当然不肯答应。可谁规定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们只要他张家的地?” 

 

  格龙对自己内定的未来老婆倒很客气,咧嘴笑道:“小姑娘,你以为你不说,他张知府就猜不到?虽然他胖得像猪,可没蠢得像猪,你不明确表示要哪一块地,难道他不会问?” 

 

  “谁是小姑娘,人家早长大了,我叫采妮,你叫我的名字好啦。”采妮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背起两只小手,挺起美丽的胸膛,悠然踱了几步,鸟儿般灵动的眼神向果基格龙一睇,伸出一根细细白白的手指,向天上指了指:“如果,叫上天来决定,胖知府会不会赌一赌?” 

 

  文傲忍不住问道:“听天由命?采妮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采妮道:“选一头健壮的公牛,不用人扶,犁地而行,从日出至日落,健牛犁出多远,其范围之内便尽归我山寨所有。胖知府总不会相信一头牛也会和人串通吧?” 

 

  文傲疑惑地道:“如果张知府坚持由他来选一头牛,怎么办?不用人扶犁,你如何保证这头牛会往张家的地盘上闯?假如一头冲进我于家,又该如何是好?” 

 

  格哚佬吩咐人去牵头牛来,哚妮在一片山坡上预做了一番手脚,待那头牛牵来,放开缰绳任它走去,那牛果然按照采妮事先所示的路线奔跑起来。 

 

  文傲道:“不错!文某这就回铜仁将详细情况禀报监州大人。如果监州大人同意,便去说服知府,以此法为贵寨在提溪谋得一席之地。” 

 

  叶小天和文傲星夜兼程地赶回铜仁,风尘仆仆地去见于俊亭。 

 

  听文傲详细汇报了此番前往提溪的经过,于俊亭认真地想了一想,挑起柳眉道:“富贵险中求!这个险,值得冒!格哚佬部若野心太大,自然就是铜仁公敌;他们知进退、懂分寸,就可以结为盟友。如果他们想要的仅是提溪的一块立足之地,便不会引来其他土司的敌意。” 

 

  叶小天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回府了,明日一早再与监州大人会合。” 

 

  于俊亭莞尔道:“叶大人一行多日,想必是思念家中美妾了。本来还想留你一同晚宴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你回吧,明儿一早咱们衙门里见。” 

 

  于俊亭打趣着叶小天,可心里想到叶小天此番回府,必定会与他的爱妾恩爱缠绵一番,倏尔想到那些旖旎画面,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如果说这番话的是戴同知或李经历,叶小天自然也好说笑几句,可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叶小天就不好接口了,只是干笑两声,长揖一礼道:“下官告退!” 

 

  叶小天返身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于俊亭的声音:“叶大人,且慢!” 

 

  叶小天止步回身,问道:“监州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于俊亭提起笔来,刷刷刷地写下几个大字,搁下笔,将那张纸提起,就见上边墨迹淋漓,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珺婷”。 

 

  于俊亭嫣然一笑,柔声道:“好教你知晓,其实这才是人家的本名!” 

 

  叶小天脸上涌起一抹古怪的神气,怔了一怔,才摸着鼻子道:“呃,多谢监州大人坦诚相告,下官……下官知道了。” 

 

  叶小天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于珺婷看见他怪异的眼神儿,心中好生不忿:“我这名字怎么了,不好听么,干嘛如此古怪?” 

 

  于珺婷突地面红耳赤,她忽然想到:中原人的习惯,女孩子的闺名,只有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才会说与婆家知道。好吧,她是土家少女,不必拘泥汉人规矩,问题是……她突然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人家做什么?如此莫名其妙,会让人家怎么想?难怪叶小天的神气那般古怪。 

 

  一时间,于珺婷真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她丢开那张纸,双手捂住了脸庞,从指缝之间露出来的,都是玛瑙般剔透的红色。 

 

  知府二堂的大厅上一片静寂,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很压抑的气氛,这种压力来自张铎和于珺婷。其他土司还好,听说格哚佬部只是要求在提溪以耕牛犁出一日之地的办法获取领土,可见野心并非很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张铎冷笑道:“于监州,你说要化干戈为玉帛,结果跑了趟提溪,就换来这么一个主意?割地?割谁的地,是你的还是我的?” 

 

  于珺婷向他娇媚地一笑:“人家这不是帮咱们出了主意吗?如果这头牛耕了我于家的地,那我于家绝不食言。如果它耕的是张家的地,那是知府大人你运气不好,听天由命呗!” 

 

  今日的于珺婷还是一身男装青袍,公子哥儿的打扮,不过却并不像以前一样素面朝天。她面上浅浅敷了些粉,唇脂微微点了点红,只是小小改变,便显出十分的妩媚。 

 

  一大早叶小天和她一同赶向二堂的时候,因为官位不同尊卑有别,叶小天落后她一大步,跟在她后面,忽然发现她腰身细细,圆臀轻摇,女人味儿十足,这可不像于监州一贯的表现。 

 

  张胖子嘿地一声冷笑:“是么?只怕你于监州早有了打算,最终要割地的是我张家吧?”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看向其他土司,希望有人支持、应和。 

 

  众土司还是不搭腔,在听说山上有两万生苗战士的时候,他们就已打起了退堂鼓。如今人家又明确表示,只让提溪司割让一块地,这和他们的利益毫无冲突,就更没出兵的念头了。 

 

  邑梅洞司的土司看了一眼于珺婷,清咳一声道:“知府大人,格哚佬部不是也说,愿意造册登记,纳入铜仁管辖么?所以,我以为,应该辟出一方土地,对格哚佬部进行安置。” 

 

  石耶洞司的土司马上跟了一句:“我赞成!” 

 

  张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号召这些各怀私心的土司与他一起行动,要想动武,只能和上次一样,动员张家的兵马独自来进行。如果集结张家全部的兵马倾力一击,就算把格哚佬部赶回深山,张家的精壮男丁也将损失殆尽,那样的胜仗还有什么意义? 

 

  张铎咬紧牙关,腮肉突突乱颤,良久方道:“耕牛由本府负责挑选!我倒要看看,老天究竟站在谁那边!” 

 

  …… 

 

  今天的主角,是一头牛。 

 

  天刚亮,张知府选送的那头大牯牛正懒洋洋地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旁边还有一架犁,犁铧锋利,闪闪发光。围绕着这头大牯牛,分别是张家、于家、果基家、格哚佬山寨的人马,以及作为见证人的几位土司老爷。 

 

  格哚佬一方的人赶到后,开始检查那头牯牛,以防张家在牛身上做手脚。张绎冷笑一声,厌憎地走开,张雨桐随即赶上。 

 

  张绎踏着草地缓缓而行,悄声问道:“侄儿,你确定,牛最恨红色?” 

 

  张雨桐点头道:“侄儿已安排了十几路人马,分别扮作迎婚人和送亲人,穿着大红喜服等在前方,还有炮仗、锣钹唢呐,一应俱全。只要这牛往咱们张家犁去,就赶向于家的地盘。” 

 

  红日,喷薄而出,天边的白云瞬间披上了亮丽的色彩! 

 

  比普通的牛足足高出一个头、大出半个身躯、强壮得仿佛一台钢铁战车似的大牯牛已经站起,挂上犁铧,仿佛一名勇士披上了盔甲。“吆吼吼……”按约定,无人扶犁,几名骑士策马站在牛后面,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狠狠一挥,“啪啪啪”地炸出几道清脆的爆炸声。 

 

  这头大牯牛显然是耕田能手,迈动有力的双腿,奋力向前冲去。只冲出一里多地,刚翻过一个缓坡,就见前方吹吹打打地迎过来一群人,从新郎倌到吹鼓手,人人一身大红,轿子是红彤彤的,就连马身上都裹了红绸。一见那头大牯牛拖着犁冲过来,这些早就得到张雨桐授意的“送亲人”立即尖叫起来:“疯牛啊!有一头疯牛冲过来了,快跑啊!” 

 

  新郎倌拨马便走,众吹鼓手包括抬轿子的轿夫扔下花轿紧随其后,一起向西逃去。西侧属于于家,东侧属于张家。不过,那头大牯牛虽见前方一群人仓惶逃去,却只停顿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拖着铁犁迈步向前走去,并未理会这些逃开的红衣人。 

 

  其实,牛是色盲,并不会对红色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斗牛士用红布是为了调动观众情绪。张雨桐听信西洋传教士的说法,只道牛真的对红色极其反感。 

 

  在牛的行走路线上,格哚佬部落里的人已经用他们的独门秘方配制了一种液体洒下去。这种气味对公牛的吸引力远大于那些穿着红衣服的百姓,于是大牯牛毫不犹豫地继续北上。 

 

  张绎急道:“这头牛一直这么走下去,划走的将全是咱们张家的土地了。快让前边的人准备,无论如何,一定要接近了再激怒这头牯牛;如果还是不成,不妨动用炮仗吓走它!” 

 

  张雨桐的侍卫快马赶到前边,寻到一队正懒洋洋地等在路边的迎亲队伍,匆匆命令道:“前边的人失败了,你们快迎上去,点炮仗把它吓走。再若失败,少爷必会严惩!” 

 

  一群人无奈,只好抬起轿子急急向南迎去,一路上也顾不得吹吹打打,仿佛抢亲似的,跑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整个队伍散乱得不成样子,花轿落在了最后,新郎倌却冲在最前面,手搭凉篷,东张西望。 

 

  那几个轿夫跑得汗流浃背,一个个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狂奔,颠得新娘在轿子里边撞上摔下、左摇右摆,胃里头翻江倒海一般,脸色十分难看。 

 

  “快快快!快站好队形。吹鼓手,吹《迎亲曲》,炮仗准备!”新郎倌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这边唢呐声刚刚响起,那头牛已经走近了。 

 

  “这是谁家的耕牛,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走开走开!”新郎倌主动迎上去,装模作样地斥呵起来。旁边几个唢呐手也摇摆着身子逼近,故意炫耀那一身红色的衣裳。 

 

  “快!快点火!”鞭炮一捆捆地藏在轿内,扮新娘的村姑像扶子弹带的机枪副手似的把炮仗迅速传出去。一个人急急晃动火折子,“嘭”地一声燎着了火药捻子。 

 

  鞭炮还未完全传出轿子,就剧烈地炸响了,“新娘子”尖叫一声,逃出轿子。她一路上颠簸得厉害,又受了惊吓,刚刚逃出轿子,才抢出十几步远,就蹲在草地上哇哇大吐起来。 

 

  等那鞭炮烧进轿子,堆在里边的炮仗全都点着了,就听“轰”地一声巨响,小轿被炸得四分五裂,鞭炮到处乱飞。那头牯牛被剧烈的鞭炮声一炸,登时发了疯,狂哞一声向前冲去。 

 

  那鞭炮原是打算点燃后扔向牯牛东侧,迫它向西面逃的,如今却在正前方爆炸了。本想引诱牯牛冲向西面的红衣鼓号手又都站在西侧,使东侧空虚,那头牯牛本能地向东侧逃跑了。 

 

  张雨桐见此情景,面孔一阵扭曲。格哚佬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对大吐特吐的“新娘子”揶揄道:“姑娘今日刚刚出嫁,腹中就已有了胎儿,性子也是蛮急的!” 

 

  牯牛拖着铁犁奔出二里多地,才放慢速度。张绎叔侄不能明目张胆地轰那牯牛改变方向,眼睁睁地看着它“义无反顾”地向前走,每犁开一寸地面,都像割肉一般的痛。 

 

  叶小天看那牯牛越行越远,再这么走下去,只怕划走的将全部是张家的土地。叶小天对格哚佬小声道:“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张家要悔约了。” 

 

  格哚佬唤过采妮低声吩咐几句,采妮点点头,招过一名山寨武士,趁人不备,从马鞍旁解下一个水囊交给他,交待了几句。 

 

  张绎和张雨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几名驱赶牯牛的武士后面,张绎脸色越来越黑,眼看就要化身包公,张雨桐则脸色越来越红,扛一刀就成了关公,根本没注意到采妮的小动作。 

 

  眼见那牛继续向张家的地盘挺进,忽然低下头嗅了嗅,扭转方向,向西面稳稳走去。 

 

  张绎掩面道:“总算,老天没做得太绝,终究是让它折向了于家的地盘。否则,我真是无颜去见大哥了。” 

 

  午时,他们停下来,就着山泉水在树下简单地吃了点食物,牛也用上好的精饲料喂养了,还在水里给它加了盐巴。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在日落之前,他们能圈出多大的地,并且能及时返回卧牛山,那么牯牛行走范围之内的领土便尽归山寨所有,包括这个范围之内的村庄和村庄中的百姓。所以现在还不是涸泽而渔的时候,必须要让这头牯牛保持充分的体力。 

 

  引勾佬已悄悄取出一只蛊虫,他虽然没本事控制牯牛,却可以激发牛全部的潜力。 

 

  牯牛受惊后跑得太远,如此一来,他们从张家拿的地,比他们本来打算得到的还要多,却也因此耽误了时间。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早点决定返回,也还是来得及的。 

 

  可是人皆有私心,引勾佬还是想尽可能地为他的族人多争取些,坚持让那牛多走几步路。多走一步,便是一垄地啊!这样一来,返程的时间在正常情况下便不够了,引勾佬只能用蛊。 

 

  太阳缓缓西坠,牯牛在武士们的驱赶下踏上返程。张绎和张雨桐叔侄俩两眼似鬼火一般燃烧着炽热的光:如果牯牛不能及时赶回卧牛山,那么格哚佬即将得到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 

 

  牯牛在武士的驱赶下奋尽最后一丝余力,稍稍加快了些速度,但还不够,以这样的速度,绝对无法在日落前赶回,张绎叔侄更加兴奋了。但是又过片刻,那头牛突然“哞”一声狂嗥,那犁便像清晨时一样,翻开泥土似劈波斩浪。没有必要节省牛力,也不用考虑掉膘的问题,它的神圣使命就在今日! 

 

  那牯牛像疯了一样越走越快,终于在日落前冲到了山脚下,拱背昂头,一声雄浑悠远的“哞~~”,随即就是一直候在山脚下的万千寨民和叶小天等人的纵声欢呼。 

 

  张绎和张雨桐面色如土,相顾惨然。 

 

  那头牯牛长哞未尽,便轰然一声倒在地上,它已耗尽了全部的生命力。别的牛一生都在田垄间反复耕耘,而它,为一个部落创造了一块永久的栖息地。虽然它没名字,但它的故事将永远流传在这块土地上。 

 

  格哚佬的领地边界曲折弯弯,难以计算出精确的面积,但是他们曾经计量过这头牯牛从日升到日落所走过的长度:七十二里!一牛之力,定下江山,夜天子的“龙兴之地”! 

 

  格哚佬的山寨已经在提溪站住脚,于珺婷和张知府已联名将此事呈报朝廷,奏章里自然是把格哚佬部出山作为朝廷王道远播、铜仁地方教化有力的一桩大功绩美化了的。 

 

  从此,于监州麾下有了四大护法:智囊是文傲、打手是于海龙,这是于监州身边的人;而在官府里被她倚为左右手的,就是戴同知和叶推官。 

 

  四人里面,众人公认实力最弱的就是叶小天。人们都相信,于监州之所以把叶小天引为心腹,是看中了他的胆识和谋略。当然,也有不乏恶意的人,猜测叶小天根本就是于监州的面首!那于监州都是老姑娘了,迄今没有婚配,也未订亲,她会不想男人?于是,众说纷纭。 

 

  铜仁全府休沐三天! 

 

  知府老爷过寿,各行各业包括衙门就可以放大假,这也只有土司当权的地方才能实现了。 

 

  土司老爷过生日,自己是不用花销一文的,所有需要的一切都由手下供奉。知府衙门的侧门和后门也都开了,不断有隶属于张家的土舍、头人等赶来送礼,后院已经堆满了财物。 

 

  侧门出入的是铜仁府的官员及其家眷,他们呈上礼物后,便男女分开,男宾被知客引到二堂院落设下的客厅,女眷则被引到三堂设立的客厅。 

 

  这里并没有中原那样的礼教大防,时而就会有女宾到二堂走动,或男宾到三堂走动。 

 

  正门处专门用来迎接具有土司身份的大人物,门前有十六名披红挂彩的家丁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一旦有土司到来,就要鸣鼓示内,可是那架巨鼓从清晨到现在还未响过一次。 

 

  张绎在二堂逛了一圈,忽觉不对劲儿,四下一扫,心头咯噔一下,马上返身赶到前衙。就见门廊下支着一张桌子,桌上铺了红布,摆了文房四宝,一个负责记礼的账房先生正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瞌睡。 

 

  张绎低头看了看空无一记的礼簿,不禁有些心头发慌:“不会吧?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撕破脸皮,连我大哥的生日都不来吧?” 

 

  二堂上,吴父和项父热情地聊了一阵儿,忽然瞥见大堂上摆设的四桌酒席却还空无一人。吴父不禁皱起眉头,对项父低声道:“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呀,你看!” 

 

  项父往堂上一看,也不禁紧张起来:“这什么意思?连知府大人寿诞,他们都不来了!” 

 

  “噤声!”吴父赶紧叫他放低声音,又往四下一看,道:“戴同知也没来!” 

 

  项父道:“抛开他土司身份不谈,他还是知府大人的直属下官,他敢不来应酬一下?” 

 

  项父说着,游目四顾,忽地看见了叶小天。叶小天坐在廊下靠边的一张席旁,东张西望,十分悠闲。项父松了口气:“你瞧,那个姓叶的在那儿坐着呢。如果他们是商量好了不来,姓叶的断然也不会露面。他既然来了,戴同知也不会不来。” 

 

  叶小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好生无聊。眼见有些女宾来到二堂,陪着丈夫见些知交好友,也有一些男宾到三堂去拜见一些本家女性长辈,干脆也站起来,向三堂走去。 

 

  张家今年在政坛上连连失利,有心借此机会大大地操办一番,借着热闹振奋一下张家的威望和士气,所以特意提出众官员士绅要携带家眷。叶小天尚未娶妻,但在他心里也真没把哚妮当成一个身份低贱的侍妾,所以今儿把她也带来了。 

 

  如今眼见自己在前边受到孤立,叶小天有些担心哚妮,便向三堂赶去。 

 

  哚妮头一回陪着叶小天出席这种活动,受宠若惊,很是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一件高领团花银绫对襟小袄,下着凤尾裙,发髻梳成桃心髻,除了耳下两粒明珠,再无饰物。一双柳眉似弯弯细月,脸上搽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胭脂,温婉秀美,状极娇妍。 

 

  她这般气质容貌,在满堂女宾中出类拔萃,甚是引人注目。有人好奇,便问起她的身份,得知她是叶推官妾室,便有人看她不顺眼了。 

 

  这些权贵夫人,即便当初很貌美,如今毕竟大多过了中年,结果今天偏偏蹦出个水灵灵娇嫩嫩的小婊咂,抢尽她们的风头,那心里能是滋味儿么?再说,她又是个妾,居然和她们这些夫人同席而坐。更可恶的是,她还是叶小天的女人、张家的对头。 

 

  酒席还没开,一桌妇人嗑着瓜子儿闲磨牙,一个妇人便似笑非笑地道:“难怪呢,一个下贱的妾室,也能登得这大雅之堂。瞧这小模样儿,准是一肚子的狐媚手段,会哄男人开心!” 

 

  另一个妇人拿手帕轻轻一挥,懒洋洋地道:“也不好说,没准人家男人更厉害呢!姐儿爱俏嘛,爱的什么俏?床上的功夫俏嘛!要不然,能让于监州那么青睐?” 

 

  众妇人恶意地吃吃笑了起来,哚妮挺拔着腰杆儿坐在那里,听出她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却还是一副笑不露齿的模样,只是颊上浮起两抹难为情的红晕。 

 

  坐在哚妮上首的一个妇人端着茶水,扭着已经满是赘肉的腰肢揶揄地道:“回了家啊,可都得看紧喽。这种小浪蹄子,可千万别叫她接近你们家男人,要不然呐……哎哟!”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肘被人撞了一下,一杯茶水都泼在了脸上,登时尖叫一声。 

 

  叶小天怒气冲冲地出现在桌旁,哚妮一见,慌忙站起,怯怯地道:“老……老爷……” 

 

  叶小天一把攥起了她的小手,冷冷地扫了一眼满席妇人,“呸”了一声,不屑地骂道:“一群傻屄老娘们儿!” 

 

  叶小天骂完便拉着哚妮扬长而去,丢下一群老娘们儿风中凌乱…… 

 

  叶小天牵着哚妮的手回到前厅,到那桌靠廊角的酒席旁,道:“你坐下!” 

 

  哚妮不安地道:“小天哥,对不起,我……我不想给你丢脸的。” 

 

  叶小天余怒未息:“那些臭娘们只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别理会她们,你陪我坐这儿好了!” 

 

  外地来的宾客那一席,展凝儿和表哥已经赶到。此时见到叶小天,凝儿顿时心中一喜。 

 

  不过一见叶小天拉着哚妮的手,两人那副亲昵的样子,展凝儿虽然早知哚妮是叶小天的女人,可毕竟未见过二人亲热的场面,心中登时泛起一抹酸意,噘起嘴儿扭过了头去。 

 

  她穿着一身男装坐在表哥身边,再加上院中乱哄哄的,叶小天根本没有看到她。 

 

  这时吉时已到,知客上前高声宣道:“有请老寿星!” 

 

  喜乐齐奏,锣鼓飞扬,张雨桐搀着穿了百寿图长袍的张胖子缓缓走出来。 

 

  这时候,席中众宾客突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一个个面色十分紧张。 

 

  张胖子瞧他们惊疑不定的样子,恼怒地厉声喝问:“都吵什么?” 

 

  御龙脸色铁青地缓缓站起,见消息已在众宾客中迅速传开,根本瞒不住了,沙哑着声音道:“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说于监州和众土司乘马而来,经过府门……” 

 

  听到这里,张胖子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他疑声道:“经过府门?” 

 

  御龙额头冒出了冷汗,微微俯身道:“是!他们经过府门,往……东山去了。” 

 

  项父跳起来,怒不可遏地道:“今日知府大人过大寿,他们浑若无事,竟然跑去游东山!游东山也就罢了,还特意乘马自府前经过,这不是打知府大人的脸么?” 

 

  真是猪队友一只!张知府本就已经羞得无地自容了,他又补上这么一刀。 

 

  张知府胸膛起伏,拼命吸气,却只是张着嘴巴,一口气也吸不进去。就见他怒突着双目,嘴巴翕张几下,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张雨桐、张绎、御龙、项父、吴父等人,急急抢到张胖子身边。 

 

  叶小天也从长廊角落里站了起来,默默看着围拢成一圈的那些人,再看看那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贺客,最后从窗口把目光投向了正厅内,那里边摆了四席酒,但空无一人。 

 

  “这脸打的,真是狠呐!”叶小天暗暗叹了口气。他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于珺婷决心向张家的至尊宝座发起攻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退路,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只是……她似乎总能找到最恰当的时机,把她要做的事做到极致。 

 

  “爹!爹!你醒醒,爹啊……”这是张雨桐凄惶的声音。 

 

  “快掐人中!快掐人中!”这是御龙的声音。 

 

  叶小天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 

 

  叶小天的预感不幸成了事实,张胖子没有“又晕倒”,这一次他倒下就再也没有站起,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他的生日,从此成为他的忌日了。 

 

  有人呆若木鸡,有人仓惶离去,有人东奔西走,有人号啕大哭。 

 

  丧乐哀婉地响起,还是原班人马,只不过从《生日歌》变成了《安魂曲》…… 

 

  混乱中,叶小天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过去,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啊?你……” 

 

  凝儿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干嘛像见了鬼似的?” 

 

  哚妮惊喜地冲上去,握住凝儿的手,道:“凝儿姐姐!” 

 

  展凝儿微笑着拍了拍哚妮的手臂。叶小天笑道:“不似像见了鬼,只是乍见仙子谪凡,有些惊讶!” 

 

  凝儿轻哼一声道:“贫嘴!说得好听,这么久不见,也不见你捎个信儿给我。” 

 

  叶小天苦起脸道:“忙,实在是忙!知你安好便放了心,提起笔来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又有何益?” 

 

  凝儿嗔道:“你总有道理讲。什么叫不咸不淡的废话?女人家就喜欢听!” 

 

  叶小天道:“我是实在人呐,你希望我像戴同知一样么?” 

 

  话音刚落,背后一声轻咳,戴崇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叶老弟,背后说人,不厚道啊!” 

 

  戴同知含笑道:“啊!两位姑娘,一位天真烂漫、一位英气勃勃,俱非庸脂俗粉呐!” 

 

  哚妮和展凝儿一起扭过头去,只用眼角余光鄙视了他一眼。 

 

  戴同知泰然自若,对叶小天道:“于监州正与众土司在东山游赏,我们一起过去吧。” 

 

  张家的人已经全都去了后宅,商议如何办理丧事,前面只有几个知客张罗。客人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有些与张家关系极亲近的,则站在那儿窃窃私语、唉声叹气。 

 

  叶小天见状,也知道此时不宜再待在这里,便点点头,邀上安公子、凝儿一同出了府衙。 

 

  戴同知盛邀安公子同游东山,而安公子因为身份敏感,自然婉言谢绝。凝儿见叶小天要去东山,刚刚见面,却不舍分离,便道:“表哥不去,我去。我不是安家的人,不用顾忌。” 

 

  “张铎死了?”于珺婷愕然看向前来报信的耳目。 

 

  众土司哗然,他们故意从张府门前招摇而过,就为了削张胖子的脸面、打压张家的威望,只是没想到张胖子这么不禁气,居然活活气死。 

 

  张胖子痴肥无比,身体负担极重,一气之下,诱发了心肌梗死一类的毛病才当场丧命。 

 

  于珺婷道:“逼张铎服软、让位,倒没什么。他这一死,反倒与我等不利了。贵州各府土司皆有首领,只恐我等咄咄逼人,他们兔死狐悲,会出面干涉,那时不免弄巧成拙了。” 

 

  众土司听了不禁议论纷纷,有人赞成“趁你病,要你命”,不管不顾,先逼张雨桐上表朝廷,主动让知府位给于监州的;也有赞成不为所动,按原计划,层层推进的。 

 

  于监州听得心烦,吩咐道:“都不必说了,你们先回去,寿诞可以不去,葬礼却不可不去。先看看他们张家什么打算,最好那张雨桐主动服软,他若执迷不悟,咱们再见机行事罢!” 

 

  众土司答应后纷纷下山,于珺婷立于山顶小亭之中,眺望远处知府衙门,心中思绪不定。 

 

  叶小天和戴同知、展凝儿三人登上东山。山上的酒席已经撤去,只有小亭中于珺婷面前的那张石台上还摆着一套茶具,另有一盘洗好的甜瓜。于珺婷手托着香腮,正若有所思。 

 

  “监州大人!”戴同知和叶小天同时向她施礼。 

 

  “你们来啦!”于珺婷轻轻起身,脸上漾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展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展凝儿拱手道:“于姑娘好!”她看到于珺婷明艳动人,心中醋意顿起,所以脸色不虞。 

 

  于珺婷看到叶小天,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有他呢!只要没把天捅个大窟窿,这位教主大人应该就能扛得住吧?不过,不和叶小天建立一种更亲密的关系,如何保证在紧要关头,叶小天不会弃她而去? 

 

  于珺婷的目光不期然地落在展凝儿的身上,偏偏这个女人来了铜仁,这可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有她在,岂不是少了许多接近叶小天的机会? 

 

  叶小天三人都在石桌旁坐下来,于珺婷幽幽道:“我虽有取代张铎之心,却并不想他死。现如今张铎暴毙,倒令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戴崇华皱起眉头道:“监州大人怎么优柔寡断起来了?我认为,咱们可以趁张铎暴毙,立刻发动攻势,逼张家少爷逊让知府之位。难道监州大人打算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 

 

  于珺婷轻轻叹了口气:“此事不急。张雨桐不可能尚未料理父亲的丧事,便迫不及待地上书朝廷,请求敕封他,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应对!不管来日如何抉择,恐怕一场腥风血雨都在所难免。你俩是于某股肱心腹之人,今后依赖你们的地方甚多,还望两位大人竭诚扶助!” 

 

  她这话是对叶小天和戴崇华两个人说的,一双眸子却定在叶小天脸上。展凝儿对于珺婷的眼神异常敏感,那是一种依赖的目光,她绝不会看错! 

 

  一个女人,在最疲惫、最彷徨的时候,最本能地想要依赖的男人会是谁?更何况于珺婷本是很强势的女人!她凭什么会在真情流露的时候,对叶小天表现得如此依赖?只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本能!再加上于珺婷年近双十芳龄,尚未婚配,他们两个朝夕相处…… 

 

  “这个妖女不会看上他了吧?”展凝儿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危机感。 

 

  戴同知端着茶,轻轻抿了一口,沉声道:“我戴家,早就和于家绑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监州大人不必担心,戴某已是破釜沉舟,绝无犹疑!” 

 

  于珺婷向他嫣然一笑,复又把眸波盈盈一转,投注在叶小天身上。 

 

  叶小天知道这是于珺婷要他也表个态。格哚佬部出山,立足提溪,只是叶小天的第一步,以后他依旧需要于家的鼎力支持,两家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目前的局势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一旦让张家翻盘,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叶小天慨然说道:“于监州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坚定地站在监州大人一边!” 

 

  于珺婷欣喜地道:“好!你我同心,其利断金!”这个你我,也可以理解成她和戴同知、叶小天三个人,但她柔柔的目光只凝注在叶小天一人身上,已然生起戒心的展凝儿看在眼中就不会那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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