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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情思隔山海,母子亦连心

第十九章:情思隔山海,母子亦连心

  洛清诗循着苏州方向一路追寻,日前听人说有看见画中少年和一貌美姑娘结伴而行在官道之上。之后她便一路追到此处,还憋着一肚子醋意。早知道就不该心软依他,这才多久就和姑娘家混到一起,还结伴而行?难怪臭小子不回家! 

 

  沿着官道飞奔了快两日,直到方才余光瞥见山顶的房子她才停下脚步。她想着自家孩儿温柔体贴,不会让姑娘家寒夜赶路,若她再追恐怕超了他们。于是也上了山欲进入休息上来了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庙,她有些哭笑不得,活得好好的却被人这么供奉,这感觉着实怪异。 

 

  早在门外十丈她就感受到里面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正当她欲敲门而入时,一种异样的她也说不出的感觉涌入心头,接着左眼皮狂跳不止。 

 

  到了她这种境界,很少有这样情绪不受控的时候,当然涉及爱儿除外。自他出生后,自己眼皮跳过三次。头两次是父母亡故和爱儿被掳之前,跳的都是右眼,事后都证明确是右眼跳灾。这一次跳的是左眼,莫非…… 

 

  想到那种可能,哪里顾得上敲门,玉手轻推,门便开了。 

 

  意外的是庙中并未传来惊呼声,她压抑上前着一探究竟的荒谬想法盘膝坐落,还顺手关了门。 

 

  宁馨月本来震惊于来人这一手隔空御物的手段,但好事被搅黄的少女气在头上。顾不上来人盖世神通,她冷喝道:“阁下家里没大人教吗?见门是关的也不懂敲?就这么闯入,若内中是衣不蔽体之人当如何?” 

 

  几时敢有人这么跟清诗仙子说话?甚至还带编排她的父母。若是从前,就算是不知者不罪,就算是她失礼在前,也少不了两个大耳光替少女的爹娘教育她。 

 

  但是自从为人母,她的性子改了太多,更加懂得易地而处的感受。 

 

  若她是少女,居所无端被人闯入,恐怕反应不会比她小,甚至过之。况且自己掩头盖面,现在又是月黑风高,这姑娘定时把身材高挑的自己当成了男子。想通此节,她放下教训的念头,转而淡漠道:“是我失礼不假,可姑娘家家的说话也该积些口德。迎面便编排人家爹娘又是你家大人教的了?” 

 

  “你……” 

 

  被人当做晚辈教育,少女心里不悦,但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指着对方的玉手被气得有些颤抖。 

 

  羞怒的少女还在惊讶来人是个女子,而风胜雪此刻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涛。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万里山川路远,人海茫茫之中,娘亲居然出现在此!他不敢出口相认,他好怕只是有人声音和母亲一样,好怕只是一场幻梦。 

 

  他情绪的激烈波动躲不过洛清诗的敏锐。就在她开口说话那时起,她便刻意关注着黑暗中的另一人。万幸或者是果然,她察觉到自己一开口后,他瞬间变化的情绪。 

 

  无需质疑,再无犹豫,洛清诗忍住眼眶中的酸涩,柔声道:“胜雪,你怎么不回家?” 

 

  “胜雪你怎么不回家!”八个字如万里晴空中降下的惊雷,劈在风胜雪的心尖上。一点都不痛,只是很酸,眼眶很酸。 

 

  风胜雪几乎是从草铺上飞到母亲身边的,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触到房梁,又借力一荡便站在了母亲身前。 

 

  洛清诗看着泫然欲泣的爱儿,顾不得少女在侧,紧紧将他拥入怀中,为的是那份思念,以及不想让他看见的泪水。 

 

  风胜雪对于曾经日以为常拥抱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但还是本能地把双手也圈在母亲的后背。他没她高,只能把脸挨在母亲的脖子上。眼皮底下,借着屋顶孔洞渗入的微光能看到母亲那雪白的颈弯。 

 

  一丝似檀似麝的味道钻进他的嗅觉,这是他闻了十数年的母亲所特有的体香。 

 

  然而就是这股再熟悉不过的体香,今天却令他在这个时候有些躁动不安。已经明了男女之事的他轻轻地把身体向后靠了靠。 

 

  洛清诗似乎也感觉到了爱儿的不安,但她却没往深处想,还当他是害怕一切只是梦境,以为他有些患得患失呢。 

 

  风胜雪沉溺在母亲春水般的温柔中,无言无语。不愿离开,也不敢离开。哪怕依偎着的柔软和嗅着的清香无比真实,他还是怕这只是一场幻梦,松开就会梦醒。 

 

  洛清诗心中所惧亦不弱于爱儿,她越箍越紧,似要将怀中人儿揉进自己骨血中一般。但那里随着母亲蟒蛇般的缠绕越来越靠近她,几乎就要碰到她的玉腿在外游历半年,已不是当初懵懂少年,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虽然内心恼怒于对母亲的大不敬,恨不得给自己两刀,但阳具却硬得很诚实。无奈只得轻拍母亲玉臂,示意她松开。 

 

  “胜雪,娘亲是不是弄痛你了?” 

 

  不舍的松开双臂,玉手捧住爱儿羞红的小脸,洛清诗既关切,又自责。她以为是自己将他抱得太紧,害他喘不上气。 

 

  “没……没有,一点都不痛。只是旁边有人看着呢。” 

 

  细弱蚊蝇的声音闯入洛清诗的耳朵,被她捧住的那颗小脑袋此刻倔强的不愿抬起,像是较劲一般往下使力。 

 

  任她如何聪慧,也想不到爱儿因何这般扭捏作态。只当真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意思和母亲太过亲密。 

 

  对此她有些不忿,莫非和自己亲昵见不得人吗?转念一想又觉得并非是母子间的温情见不得人,而是独属于彼此之间的美好不该被外人掺和。于是她便释怀了,心中点点委屈烟消云散。 

 

  “别躲着娘,让我看看你的脸。” 

 

  洛清诗温柔又霸道将爱儿拉扯到窗边,借着月光,母子二人四目相对。风胜雪眼中是母亲依旧绝世的仙颜,但萎靡的神色和清丽面颊上来不及擦拭的风尘则是美玉上的瑕疵。 

 

  母亲素来爱结,怎惹得一身尘埃?功力浩瀚如海的她为何萎靡不振?脸上的憔悴又是为何?这一路到底…… 

 

  风胜雪知道任他如何想象,也揣度不出母亲这一路所经历的十分之一。他抽噎道:“娘……娘亲,人海茫茫,您是如何寻来?这……这……这……” 

 

  玉手轻拍爱儿后背,一如他尚在襁褓时哄睡那般:“因为娘亲和胜雪母子连心啊!你走了,娘亲的心自然也跟着你一起离开了。我的心跟过去了,我自然也是要跟过来的。” 

 

  母子连心,最温情的告白却如最锋锐的尖刀插在风胜雪的心口。强烈歉疚之下,不再有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只有做错事情的孩子。他猛地跪下以头抢地,大有不碎头颅不罢休的气势。 

 

  但慈母在侧,怎容他伤害自己?洛清诗一只玉手搭上爱儿肩头,他便动弹不得。 

 

  母子连心,爱儿的情绪亦反馈给洛清诗,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安慰,最终化作一句:“痴儿……” 

 

  母亲的眼帘就好似暴雨天堤坝下愈来愈高的水线,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风胜雪看在眼里,心中压抑不住的情感如山洪爆发宣泄出来。他跪行到母亲身下,搂住她的玉腿嚎啕大哭。泪水划出绵长的水线,倾吐着半年来的思念。 

 

  洛清诗不忍爱儿久跪,将他扶起拉扯到墙边,而后两人一起倚着墙壁,一如过去无数个夜晚母子床前夜话那般。不同的是,这次只有风胜雪抽噎着的倾诉。 

 

  看着泪人一样的爱儿洛清诗有些自责,都怪她执意要找他,还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他心伤皆由她起。随之而来的是身为母亲的自豪,他的依恋和思念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亦是她为人母之后生存的意义。 

 

  惊喜、感动、自责、心痛,各种情绪交织之下,洛清诗也好想如爱儿一起大哭宣泄。但她只是静默的包容着爱儿的情绪,她知道若再哭只会更加刺激他敏感柔软的内心。 

 

  心意相通母子二人都爱对方胜过自己,但终究还是洛清诗爱得更多些,连表达情绪都要小心翼翼考虑他的感受。母亲的爱总是润物细无声,无知无觉中滋养着她的孩子。 

 

  良久之后,少年情绪在母亲的安抚下终于平复。仍旧不由自主的抽噎诉说着方才宣泄情绪的激烈。 

 

  宁馨月的心情有点复杂,怎料得到这无礼的破门贼竟是心上人的母亲?方才还问人家有没有大人教,她家大人不正是神仙弟弟的外公外婆吗?想通此节,她瞬间心如死灰。 

 

  失落之下连母子二人说些什么都没听清,只是看到他们抱了好半天,然后就看见风胜雪跪着嚎啕大哭。本来很奇怪的事情她却没有心思探究缘由了,就凭方才对人家母亲和母亲的长辈无礼,心中好事断无可能成真,她只得倒头装睡去了。 

 

  “姐姐,家母略通医术,让她替你看看吧。”风胜雪带着些许歉疚说道。 

 

  发泄情绪后的风胜雪恍然想起边上还有个宁馨月,方才把人家当空气似的实在有些无理。跟母亲说明情况后,她便说要替她诊治。 

 

  宁馨月自知她本就不敬洛清诗在先,又没痛没病,这一诊断岂不露馅?更让人家母亲生厌。她心虚道:“刚才我出言不逊,哪里还有脸面劳令堂大驾?” 

 

  风胜雪还想劝慰,洛清诗已经走到身前说道:“无妨,不知者不罪。何况姑娘是我家胜雪的朋友,我这个当娘的为他友人尽点绵薄之力也是该然。一会诊治多有不便,胜雪你且回避,待为娘喊你再进来。” 

 

  仙音袅袅悦耳,但却不留商量余地,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一切。风胜雪闻言没有任何犹豫就出了庙。只剩下惴惴不安的宁馨月独自面对“未来婆婆”。 

 

  宁馨月对着洛清诗行了个大礼:“伯母,方才馨月失礼,当真抱歉。” 

 

  洛清诗不带少女拜倒便伸出一只玉手牢牢把住她的胳膊,然后将她扶起: 

 

  “都说了,不知者不罪,况且是我破门,坏了你的好事,对吗?”虽是宽慰的话语,但却飘着浓浓的醋味。 

 

  因为方才她进门正好看见少女蹲在爱儿身侧,一个女人蹲在已经就寝的少年身侧,她真的很难不多想。甚至有些后怕,若是自己再来晚些,恐少女就要投怀送抱了。 

 

  事实也如她猜想一般,女人,应该是母亲的直觉恐怖得不讲道理。任何关于爱儿的事情她都能以点窥面,除了后来少年深藏的心思,她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自己身上的心思…… 

 

  女人心思敏感,少女听出了洛清诗话中的敌意,还当她介怀方才之事,只得硬着头皮含糊其辞:“坏什么好事,伯母言重了,您进来时馨月还未就寝呢,算不得打扰的。” 

 

  “还未就寝”这四个字听在洛清诗耳中不逊于惊雷炸裂。感情她真的要爬儿子的床,洛清诗心里一阵后怕,又有一种宝贝失而复得的劫后余生感。心里早就问候了少女无数声“小贱人”。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但洛清诗还是面不改色道:“姑娘气息均匀,面色也不错,不像身体抱恙啊?” 

 

  少女本就因刚才出言不逊而心虚,当下更是不敢欺瞒,她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不敢欺瞒伯母,我……我其实没病……” 

 

  洛清诗绣眉轻挑,问道:“哦?那姑娘何故装病呢?”虽然嘴上问着,但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小贱人”就是看爱儿良善,想假病博取他的关心。同时她也下定决心,以后得把宝贝儿子盯紧了。他那样单纯良善,现在的小姑娘又一个个精滑得跟狐狸似的,稍有不慎自家宝贝儿子就会被骗走。她心中此时生出了强烈的不安,对于面前少女更加警惕三份。 

 

  在同为女人的洛清诗面前,少女终于鼓足勇气说道:“那个……其实……我喜欢胜雪!”然后将二人如何相识,以及自己如何拖延他的事情全盘托出,还不忘炫耀风胜雪多次夜间守护在她门前。 

 

  少女的叙述是典型的春秋笔法,她抛开风胜雪的冷淡和不耐,专捡好的说,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二人之间的甜蜜。至于风胜雪不懂怜香惜玉寒夜赶路的决定,少女则是扯了个二人闹别扭的由头。 

 

  洛清诗何等人也?本身聪慧且识人无数,少女的小九九根本瞒不过她。但是听闻二人相伴月余的点点滴滴,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儿,一对粉拳紧了松,松了紧。 

 

  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哦?是吗?我家胜雪还挺懂得体贴人的,呵呵!” 

 

  宁馨月从“未来婆婆”身上察觉到了淡淡的敌意,但也没多想。只当方才说了太多风胜雪如何照顾自己的话,让她觉得儿子吃了亏。伯母还真是疼爱胜雪呢,少女如是想着。 

 

  “胜雪温和良善,武功高强,而且还……还生的这般俊俏……馨月能遇良人当真三生有幸。”宁馨月一副思春的小女儿模样,将心中爱慕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此情此景若换做别家母亲指定会老怀宽慰,为人父母最操心的不就是儿女的终生大事吗?再看到少女死心塌地的样子,说不定还会笑出声但洛清诗不同,她对风胜雪的占有欲太过强烈,在儿子依恋她的同时也深深的依恋着对方。少女方才言行,一副半只脚踏入她家门的样子,在她看来就抢儿子的敌人。 

 

  她一幅苦口婆心的样子说道:“姑娘情深意切,只是我家傻小子尚且懵懂无知,他做的一切都是源自本性善良。若你当这是所谓的情爱,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本性也好,情爱也罢,都不重要,馨月只知今生认准了他。只要伯母不嫌弃,我可以等他长大。”话毕,少女双手置于身前,垂首不语,似是在等候发落。 

 

  方才所言已经耗尽了她的勇气,此刻只想着伯母能够成全。 

 

  洛清诗料不到少女脸皮如此之厚,一时也不好推诿。沉默须臾后,她开口道:“我家胜雪终究太过年幼,不若我和他先去你家认个门,待过得几年他长大后也好去寻你。” 

 

  宁馨月信以为真,当下和盘托出,不料刚说完自家府邸坐落何处便莫名昏了过去。 

 

  洛清诗及时扶住少女,对着门外喊道:“胜雪,进来吧。” 

 

  “娘亲?她这是?”风胜雪有些摸不着头脑,母亲说要给她看病,怎地看个风寒还能把人看昏迷? 

 

  看着爱儿一脸关切的模样,洛清诗心中有些酸涩。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便让他这番上心,等到娶了媳妇他还会如此时一样依恋自己吗?恐怕心里面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会渐渐被妻子所取代。 

 

  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面对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横不能让他打一辈光棍吧?既然不愿面对那就迟点再说吧,他才十三岁,等十年也无妨,便是十五年也等得的。洛清诗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所以抱着这样的心态,她怎么可能容许现在就有女人企图染指她的宝贝儿子? 

 

  正因为不可能,宁馨月此时才会得到婴儿般的睡眠。 

 

  “宁姑娘舟车劳顿又染风寒,终于身体难支。她昏迷前让我送她回家,胜雪你乖乖在此等候,为娘去去便回。”话毕不待爱儿发表意见便将少女横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母亲走后风胜雪本意是假寐休息等她回来。然见到母亲后半年的相思终于有了归宿,心中烦闷一扫而空,本就疲惫的他此时心无杂念,眼皮一合上便沉沉睡去。 

 

  半个时辰后洛清诗回返庙中,看见爱儿已经蜷缩着身子睡着了。这种睡姿让她回忆起了风胜雪三岁之前,当初狼军袭扰边城频繁,她经常不得不抛下孩儿前去应敌,无论她是在喂奶、哄睡或者替他洗浴。 

 

  她永远不会忘记每次当她回家时,他的心肝宝贝在床上就像只小狗儿一样蜷缩着身子,让她怜爱又自责。想到这半年他可能都是这样,洛清诗心头一紧,眼眶渐酸。她将爱儿横抱,朱唇如蜻蜓点水吻了下他的面颊,轻声说到:“胜雪,娘亲带你回家。” 

 

  翌日上午,窗外的阳光照耀在风胜雪的脸上,本就雪白的肌肤被映照得有些透明,看起来和羊脂美玉的质地无差。 

 

  他伸了一个懒腰,肘部却被一柔软事物所阻碍,故未竟全功。侧首一看,身侧母亲正睡得深沉,檀口还梦呓着他的名字。 

 

  想来是母亲昨夜趁自己睡着,抱着自己星夜赶回,长时间的奔走强如母亲也有些吃不消,竟破天荒的睡起了懒觉。想通此节,本想起床洗漱的风胜雪再度钻入了母亲的怀抱。 

 

  爱儿入怀,充实的感觉让睡梦中的洛清诗朱唇微勾,也不在梦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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