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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中的假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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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来自深宫的信

第三十五章 来自深宫的信

  秦越跟着卓渝瑶走上前。 

 

  “老师老师,你先来看看我这幅画!”赢漱递上第一张宣纸,又亲昵的拉过未音的手,悄悄道:“你也看看怎么样,虽然我的画技不怎么好,但至少也是练过一段时间的。” 

 

  稍有得意的语气,难道她之前在路上是在自谦? 

 

  少年打着这样的疑问,看向了卓渝瑶手中的画。 

 

  海滩上的砾石,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他只能这么评价。 

 

  秦越看向美人画师,卓渝瑶的青眉扭在了一起,似乎是在想着怎么跟公主评价。 

 

  直到砚台中的墨迹彻底干涸了,卓渝瑶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花,这是御花园里的繁花吧。” 

 

  “是的呀,我看了老师的墨梅,觉得光画一两朵梅花不够艳丽,于是就把御花园里的花儿们都加上了。”公主得意的背着手,“这样大家团团圆圆的多好啊。” 

 

  赢漱明明画的是繁花,可我为什么觉得像是海边无数的小石头,秦越觉得有这个想法的应该不止自己,如果卓渝瑶去过海边的话。 

 

  卓渝瑶面无表情的对赢漱的点了点头,看向了下一幅,秦越也看过去。 

 

  向日葵,绝对是向日葵,还是结了不少子的向日葵! 

 

  秦越无比肯定。 

 

  可是片刻,卓渝瑶口中的话却让他傻了眼,“完完整整的梅花不是这么画的,花中的褶皱没有那么细小和多,还有花蕊和花芯,这些你都没有体现出来。” 

 

  不愧是了解学生的老师,竟然真的能看的出画的是梅花。 

 

  “我画了啊。”公主委屈的指着花瓣中间那几个大一些的墨圈,“这就是花蕊。” 

 

  秦越看见卓渝瑶的手在颤抖,她肩膀起伏着深吸口气,看向了下一幅,也就是最后一幅。 

 

  三个有着大大灯泡的路灯杵在勉强能称作花丛的墨点中。 

 

  抽象?写意?大概是因为被赢漱的画作又一次彻底打败了,美人画师看了一眼就放弃了辨识,那团涂鸦就像是在嘲讽她卓渝瑶教出来的弟子是多么的可笑,她闭上眼反思了好一会儿,等她睁开眼,看到赢漱盯着她有些忐忑的目光,终是顿了顿,淡淡道:“最后一幅我不做评价,你还需要继续努力,未来可期。” 

 

  公主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未来可期是老师对她最常说的评价了。 

 

  “把手给我,我带着你画。” 

 

  卓渝瑶放下笔,起身拉过少女,秦越赶紧在一旁将墨磨好。 

 

  “老师,别,不用,我自己再试一试……” 

 

  赢漱低低叫着,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 

 

  “听话,这样你才能最直观的感受到如何去运笔,描绘心中的景象。”卓渝瑶冷着脸,此刻的她将走出屋子后的最后一丝旖旎都收了回去,俨然是一幅严师的样子。 

 

  秦越看着依偎在卓渝瑶怀里的公主,小美人的手被大美人捏着,稳而不乱的提笔在纸上慢慢挪动着,而她的后脑则深深的凹陷在了卓渝瑶紧紧绷着的胸前衣服里,小脸伴随着老师身体的前后晃动而越来越红,眼睛都朦朦胧胧起来,她咬着唇儿,好像是泛起了迷糊。 

 

  这就是之前赢漱跟自己聊天时,提到卓渝瑶时的扭捏之处吗。 

 

  被那具浑身上下仿佛都摸不着骨头的香软娇躯紧贴在身上,换做是谁都得犯迷糊啊。 

 

  秦越暗暗吐槽着,老老实实的等着卓渝瑶为公主示范完,稍稍进入贤者时间的他也不想这时候去骚扰“虞老师”,过了好一会儿,在那朵淡雅墨梅即将完成之即,盯着笔锋走势的卓渝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手突然颤了颤,瞬间从少女的柔荑上松开,瓜子脸猛然涨红。 

 

  完美无缺的墨梅也因此而多了一丝瑕疵。 

 

  “老,老师,您怎么了?”赢漱打了个哆嗦,也像是被梦惊醒一样不安的问道。 

 

  “没什么。”卓渝瑶把那只手悄悄背在身后,又红着脸狠狠的瞪了一眼秦越。 

 

  她想起来在屋里这只右手曾握住过小混蛋那根湿漉漉又滚烫的坏东西了,后来时间紧迫也只是擦拭了下污秽,谁曾想这又握上了公主的手儿。 

 

  这个小混蛋! 

 

  秦越在美人的羞愤目光中有些不明觉厉,他看着卓渝瑶转过头有些歉意的跟公主讲述绘画的技巧,等到与公主离去跟卓渝瑶告别时他也没想明白。 

 

  公主迷迷糊糊的道了别,卓渝瑶也没在意,她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少年,右手仍然背在身后。 

 

  少年那清秀的小脸被垂下来的发丝掩盖了不少,他看着送到门口望着他眉眼中流露一丝怅惘的美人,悄悄用手势朝她比了个心。 

 

  美人自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怔了怔,在反应过来时,秦越已经被公主拉着走远了。 

 

  —— 

 

  返程倒是一路安全,在御花园门口分别时,赢漱倒是重复了她要黄婵付出代价的话,并邀请秦越明日来凤阳宫找她玩。 

 

  尽管秦越很是心动,但他还是知道都铎使团即将来访大秦,他应该先去艾琳那边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在他摇了摇头后,公主也没有强求,只是开玩笑似的让秦越不要再推拒后天一起去找李冰璇的请求。 

 

  “这个给你。”少女解下腰间的牌子,那是张镶金的四边形温玉,华贵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我的宫牌,宫里的人大都认得我,不用这块牌子证明身份,你以后如果来找我遇到了困难,或者,或者是你服侍的妃子刁难你,你可以亮出这块牌子。” 

 

  “毕竟我赢漱的朋友,怎么都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呀——”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道,眼睛亮亮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攥起了裙角,“今天,今天一定是个意外,我保证,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这样的事了。” 

 

  秦越怔怔看着信誓旦旦的公主殿下,胸口闷闷,他迟疑了一下,手便被少女抓起,温润的宝玉塞入他的掌心。 

 

  少年的目光有些复杂,他仍记得陪伴在赢漱身边的目的,那就只是把她当做跳板去接近皇后。可以说,他不怀好意,动机不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公主偏偏对他一直很好,从未改变。 

 

  如果她最后知道自己处处维护的好朋友最后将会玷污她母后的清白,甚至会对她下手,这种身边人的背叛该会让她多么痛苦啊。 

 

  自己能下的去手吗? 

 

  秦越犹豫了一瞬,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染潇月与他十指相扣时的羞涩甜蜜,些许自责被他强行压下。 

 

  仔细想想,他能在后宫安然存活的依仗,徐曦对他的宠爱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染潇月对他的帮助,从情感上来说,他不愿违逆更亲近的染潇月让她伤心,从现实来说,他更不能失去一位贵妃愿意竭尽全力去帮他的事实。 

 

  这里是法度森严的后宫啊!道德是肉食者的怜悯,他本是一介地位低下的小太监,又有什么资格仗着大人物的庇护给自我选择。 

 

  更何况,人心复杂,凡人心中从不缺少将地位高贵的女子拉下神坛的阴暗想法……尤其是对得了噬龙功的少年来说,那些被册封的贵妃王后,就像是一道道摆在他面前的珍馐佳肴。 

 

  也许这后宫里还有许多值得他爱,值得他付出的人,但他绝对不会因此背叛染潇月,不仅是因为私心,更是对重新获得新生的少年来说,这是在他命悬一线时为他送来续命功法的救命恩人,是常常愿意迁就他的知心姐姐。 

 

  秦越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他感恩公主的善良,怜悯艾琳的境遇,欣赏卓渝瑶的勇气,以坦然的姿态面对徐曦…… 

 

  但并不是她们对他不够好,并不是她们没有付出真心,只是感情并不是公平的。 

 

  如果没有染潇月,他恐怕在徐曦还没有对他“日久生情”时就已经被榨干了。 

 

  “自我开导”后,少年的眼中没有了不忍,他清澈的目光望向向他微笑的公主。 

 

  赢漱看着未音点了点头,高兴的一歪头,又道:“未音啊,你说今天我画的好不好啊,特别是最后一幅,那是母后,还有红漪姐和镜湖姐一起在御花园折花的样子。” 

 

  你指那三个大灯泡路灯是三个大美人? 

 

  只要哪怕不瞎,都不会得出你画的好这个结论吧…… 

 

  公主看到未音再次点了点头,很是开心:“我就说嘛,老师说的未来可期一定很近了,我马上就能画出让老师满意的画了!” 

 

  少女蹦蹦跳跳的与他告别,走入了御花园深处,少年扯了扯嘴角,也快步朝玉香兰走去。 

 

  将小玉牌严严实实的藏在了怀里,秦越看了眼四下无人,赶紧瞥了一眼门缝,又看到白雪正在院里翻晒玫瑰花苞,只好耐心的等她回殿,这才溜入自己的屋里。 

 

  薄薄的冷汗浸湿了后背,少年真的怕哪天被徐曦抓了个现行,如果被她发现自己女装出去鬼混,怕不是又得被她拿链子拴起来狠狠的榨干,秦越觉得自己得做些什么保险措施,不然这样几乎天天都在河边走,太危险了。 

 

  只是,这玉香兰里能帮他的只有墨鸢,而白雪肯定还在因为自己夺走了徐曦对她的宠爱而对自己怀恨在心吧。 

 

  思绪引导着,秦越又忽然想起凌晨时的盘问,如果墨鸢没撒谎的话,白雪又是怎样跟染潇月扯上关系的?她对自己的态度又怎会如此? 

 

  少年烦恼的瘫倒在床上养精蓄锐。 

 

  没办法,晚上还要交公粮呢。 

 

  —— 

 

  京城,朱雀大街的尽头,比邻皇宫坐落着一座豪华的府邸,一身低调黑衣的王安从人群中走出,看了看府邸上面所书的安乐王府四个大字,悄悄走到了后门。 

 

  “咚咚咚” 

 

  “谁啊?昨儿不是让你们把新上的娇男儿名单送过来了嘛,怎么今天又来打扰!”一个年轻的小厮骂骂咧咧的将门打开,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枚古朴暗金色泽的秦字令牌紧贴着他的脑门,金灿灿的光芒刺的他瞳孔有些睁不开眼。 

 

  哪怕举着它的是个模样古怪的枯瘦老人,但在安乐王爷府上混迹多年的眼力告诉小厮,这次前来拜访的,不是春澜楼,风信楼等的老鸨龟公们,而是真正的大人物。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 

 

  “敢问,敢问爷是哪位人物,王爷现在不在府里,要不,您还请回,等王爷回来后,小的一定向王爷禀报您的来访。” 

 

  小厮讨好的笑容在王安眼里丑陋极了,但他没有讥讽,只是淡淡道:“无妨,这次来找的并非王爷。” 

 

  说着便往里进。 

 

  “哎?不行不行啊贵客,王爷不在府里您怎么能直接硬闯呢?” 

 

  “你要不要再仔细数数这金龙有几爪?” 

 

  古朴的金字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每一个笔画都仿佛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 

 

  “一二三四……四……四五……啊!!!陛下!陛下的令牌!啊啊啊!奴知错了奴知错了!求使者饶命啊!” 

 

  王安看着被他话语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不断叩首求饶的小厮,只是摇了摇头。 

 

  “你知道王妃在哪吗?” 

 

  王安皱着眉问道,在他的眼前,安乐王府不是一般的大。 

 

  “奴知错了奴知错了!奴知错了奴知错了!”小厮像是傻了一样跪在地上涕泗横流,不断磕着头。 

 

  老太监没有再言语,径直往王府深处走去,一路竞是奢靡,安乐王作为陛下唯一的兄弟,每年都能得到大量的封赏,这个不学无术的王族权贵,只是因为流淌着王族的血脉,就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天天沉溺在温柔乡里。 

 

  王安想起了牺牲在与都铎大战中的军队将士们,为了保家卫国,拼的性命却葬身于海腹,可无数个他们的抚恤金还不如安乐王的旬月花销。这般想着,眼前的玲珑顽石,奇株异草,挂在室内的名贵字画,珍惜古玩,突然就像散发着恶臭一样让人作呕。 

 

  还在宫中服侍陛下的时候他就听得黑冰台给他传达过多次安乐王奢淫无度,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情况,但陛下每次都一笑置之。 

 

  老太监还记得陛下轻描淡写的回答:“这些钱财算什么,就当是孤给予他安分守己的赏赐。” 

 

  王安只当是手下夸张的描述了安乐王的恶行,现在才发现,这位大秦的王爷,完完全全的就是个蛀虫,陛下明知他的状况,却任由他吮吸着百姓供奉上来的脂膏。 

 

  一个安分守己的废物王爷抵得上那无数将士们仍在温饱线上的妻儿吗,王安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那枯瘦的腰身更佝偻了。 

 

  涉及到皇族的事,尤其是陛下的亲兄弟,他无权插手,王安只能努力说服自己,这都是陛下的考量,而他需要摒弃那些多余的情感,一心一意成为陛下手中的匕首。 

 

  在尽量在拦下了数个惊慌的侍女询问后才知道,万舜英自从来到王府后一直住在宅子最高的阁楼上。 

 

  那座放眼京都并不算高的小楼,原来更像是堆放杂物所用的。 

 

  王安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因为王妃住在了这里,因此被金属器皿和老旧木工杂物所堆积的楼梯被清出了一条小道。 

 

  敲了敲尽头的一扇木门。 

 

  “进。” 

 

  冷峻而严厉,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老太监推开门,只见一位女子穿着一袭墨蓝色的紧身单衣,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小窗边的案几上,手中还拿着几张信纸,看样子,像极了军帐中翻阅情报的将帅。 

 

  清爽的高马尾,一丝不苟的神色,万舜英的视线从手中的信纸上移开,又瞥见王安手中的令牌,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这才迅速将信纸塞回脚边的皮袋,站起身来行礼。 

 

  美人生的极高,不输成年男儿多少,优美的曲线从胸前一直延伸到笔直的小腿,花容月貌的脸上带着冷漠疏离,眉眼中些许锋芒毕露,但那唇上未着红粉,便带上了腊月寒梅绽放的红。 

 

  那清丽的脸颊白璧无瑕,胜雪三分,压的眼中锐利都弱了不少,宛如冻结在冰中的红玫瑰。 

 

  好一个铿锵的高岭之花! 

 

  “王妃请坐。”王安亦是回礼,“老奴内侍王安,今日奉陛下的口谕前来询问王妃,关于治理北疆,王妃可有推荐的人才。” 

 

  听到北疆一词,女子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来,“王公公,舜英想问,陛下是否有把褚雄虎调回京城的意愿?” 

 

  王安面无表情:“这不是王妃您能知道的事情。” 

 

  “舜英知道是有僭越,可褚雄虎他根本不会治理北疆!北疆之人豪爽勇武,该出力的时候从不偷工减料,可一旦有人从吃穿用度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那么对付这种来自内部的敌人,北疆的老百姓也不会心慈手软,哪怕是他从遥远帝都派过来的大官!” 

 

  万舜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冷艳无暇的脸上带着忧心忡忡的神色。 

 

  “如果是陛下要求单独推荐一些有才学的人,舜英心中的确有几个人选,但王公公你务必转告陛下,只要褚雄虎还在北疆一日,那北疆就始终是换汤不换药。” 

 

  “北疆本就天寒地冻,粮食多靠南方救济,衣物丝织品更不用说了,用关外的珍稀药材从商人手里换来吃穿满足家用,这是多少年来的传统,可褚雄虎竟然与不少商人勾结起来想从中牟利!这是关乎百姓生计的大事啊!他怎么敢的!” 

 

  “舜英还在燕山的时候,尚且能凭借着祖辈攒下的万家名号安抚不少百姓,遏制一下黑心商人的勾当,可如今舜英离开北疆这都多长时间了,万家失去了主心骨,难以服众,与褚雄虎勾结的商人肯定会同时增抬物价,如今怕是百姓们都对朝廷积满了怨愤啊!” 

 

  万舜英一口气吐完了憋在了心中所有的忧虑,狠狠的一拳砸在墙壁上,鲜血淋漓。 

 

  她自小在北疆长大,对北疆有着深厚的感情,祖母万沧澜更是她从小的榜样。抵御北边的“野狼”,保卫族人的家园,更是她一直在践行的信条,自她从无端暴毙的父亲手里接过燕山统领的重担后就从未有过懈怠。 

 

  这是她万家从祖母那里世袭的荣耀,也是时刻提醒她保护好这一片北域净土的职责,可谁曾想,南边皇帝一道诏书就给她按上了个处处掣肘她,贪恋钱财的上司,后来,更是强行将她召回京城许配给了安乐王。 

 

  那简直是在她最虚弱的时候给了她致命一击,要不是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一直让她紧记万家受皇恩浩荡,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她哪怕是自刭在北疆也不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个王妃。 

 

  心中的愤怒无处发泄,万舜英也不知该去恨谁,就像袖袍里冰肌玉骨上流淌着的鲜血,让她无比心寒。 

 

  “让王公公见笑了。”万舜英苦笑着叹了口气,她看到了老太监一直板着的老脸,心中无力感升起。 

 

  王安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听完了万舜英诉说着内心的担忧,心中倒是暗叹:到底是太过年轻,不明白你们万家在北疆经营的越久,陛下便是越不放心,纵使你们一腔忠心,但人心隔肚皮,时间既然能削减陛下对亲人的柔情,又怎会让他对你们这些臣子放心呢? 

 

  美人仰面叹了口气:“罢,罢,话说回来,在燕山府我还是有几位信得过能力的下属,只是还没来得及提拔他们我就被迫应召离开了,他们都是处理政务,地方关系的好手。” 

 

  沉思片刻,万舜英拿出张空白的纸业,详细的列举了一些能力出众的官员,“如果陛下能善用这些人才,倒是能改善不少北疆百姓的境遇,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 

 

  顿了顿,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不过说到燕山,说到北疆,也不知就以我现在这可笑的身份,这一生还能不能再回到北疆,去看一眼那里的雪。” 

 

  王安接过万舜英递给他的纸页,看着眼神黯淡,被陛下戏耍的年轻王妃,不由得对她的满腔忠诚感到悲哀,于是他破例轻声道:“京都倒是温暖,不论衣食还是住行,都胜过北疆百倍,王妃何不好好享受生活呢。” 

 

  他的话音刚落,“咔”的一声,书写的笔被美人一把攥断,她站起身,原本黯淡的眸子突然亮起来,没有释然,而是仿佛燃起了烈火。 

 

  “舜英从不贪图安逸享受!在我眼里,这里的一切!”她攥着长长的衣角笨拙的伸展着手臂,嘶哑的喊道,“这里的一切都不如北疆!在这里我无法看着我爱的故土,无法改变我北疆子民的困境。看看这身因为王妃的身份而被迫穿上的光滑如洗的丝绸,哪怕是短短的一寸,在北疆都够一户人家吃穿用度好几年了,像安乐王这种废……像夫君这样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毫无头脑,在北疆他怕是连个砍柴汉都不如,但现在却吃着上等的食物,穿着昂贵的绫罗绸缎,这……” 

 

  “王妃,慎言!” 

 

  气喘吁吁的美人顿了一下,恨恨的将长长的袖子卷起来,声音有些哽咽。 

 

  “这里不是我的归宿,但我又只能眼睁睁做视着北疆百姓受苦受难而无能为力,这让我无比难受。” 

 

  “我厌恶那软到仿佛能沁入人毛孔的被褥,厌恶一堆叫不少名字的华美器物,厌恶天天被人精心侍候的生活,因此才独自搬到了阁楼上。” 

 

  “这里没有那纯白的雪,也没有结冰的溪流,望不见雪中的人间烟火,但此地清净,少有人打扰,更不会有人天天在耳边叫王妃这个可笑的名号。” 

 

  “在北地,关外常有类似这种但比这高的塔楼,只不过是在茫茫大漠里,每天都有人驻守在那里面监视着胡人的踪迹,我那总是喜欢与兵卒为伍的二叔,就是在一次边防换戍时被一队胡人骑兵给夺走了生命。”美人渐渐平静,她把窗子完全推开,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她白净的脸上,带着圣洁的光芒。 

 

  …… 

 

  “我不知道万家做错了什么使得陛下如此对待,但如果收回万家世袭的燕山统领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召回褚雄虎,放北疆百姓一条生路,我,万舜英,万家第三代嫡女代燕山统领一职,愿意交出这份荣耀。” 

 

  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慢慢化成了苦涩的沉默,王安僵滞的内心也被震撼了,他一生辅佐陛下经历过风风雨雨,深知世人以门第世袭为最高荣耀,像面前这个如此有魄力的女子,他还是第二次见到。 

 

  沉默了良久。 

 

  “王……哎……万统领……这番话老奴替你烂肚子里了。”王安枯瘦的脸痛苦的皱了起来,“曾经也有个姑娘跟你一样的倔强,但她最后……” 

 

  老太监声音干哑,没有再说下去了,一股悲哀涌上心头。他从手下那里了解过万舜英在北疆的事迹,的确忠心耿耿心系百姓,可是,帝王心诡谲莫测,更何况,现在的陛下从来只有铁血,而没有柔情啊。 

 

  王安最后还是离开了,带着莫名的羞愧从万舜英失望的目光中消失了,他的一生为陛下干过不少肮脏的事情,可像如今去欺骗一个满腔报国热情的年轻女将,哦不王妃,却让他感到仅存的一点良心受到了无比的谴责。 

 

  —— 

 

  离王安走了已有不知多少个时辰,万舜英仍怔怔的坐在小案几边上,望着上面放着的一个褪色小香囊,这是她仅仅见过一面的祖母给她留的,饱含着对她的殷切期盼。 

 

  她猛地攥起边上的信封,那是王公公进来之前她读到一半的那封信。万舜英攥的是那般紧,纸张发出难听的劈啪声,而她的嘴角被咬出了鲜血也浑然不觉,两行淡淡的泪水从她阖上的眼眸中滑落。 

 

  万舜英想要放弃信中可怕的想法,可她又想起了先前王公公离开时那无动于衷的神色,凄然和哀伤浮现在脸上,她终究是把手一点点松开了,伴随着泪珠啪嗒啪嗒打在案几上的声音,那差一点就要被撕成碎片的信纸从纸袋中滑落,署名赫然是:染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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