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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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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涯故交

第七章 天涯故交

  祁远道:“这么久没见,程头儿酒量见涨啊。”

 

  “那可不!”程宗扬搂住祁远的肩膀,吹嘘道:“我现在可是六级通幽境的大高手了,这点酒算什么?”

 

  自己晋级的事,并没有对外透出风声,程宗扬也不是逮住谁都要显摆一番的性子,也就是在祁远这种过命的兄弟面前,才能毫不掩饰心下的得意,跟自家兄弟吹吹牛,过过瘾。

 

  祁远道:“那不是和谢爷一样了?”

 

  想起谢艺,还有在南荒的岁月,程宗扬不由心潮起伏,良久道:“兄弟们还好吗?吴大刀、彪子他们,还有清浦,也有日子没见了……”

 

  “都好。吴大刀跟彪子在军中混得不错,大伙儿也挺服他们的。听说上次演练,他们带着人马跟月姑娘的直属营打得有来有往,连孟将军都夸他们两个是从军打仗的好料子。”

 

  听到吴战威和易彪能在军中立足,程宗扬也替他们高兴,只是听到月霜,不由得一阵心虚。自己跟如瑶的婚事都没敢跟她说,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月丫头如今想必已经知道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带着星月湖大营的人马来砍自己……

 

  祁远压低声音道:“程头儿成亲的事我也听说了。还没来得及恭喜。” 

 

  “什么恭喜不恭喜的,”程宗扬赶紧道:“月丫头怎么说?”

 

  “月姑娘没说什么,就是上个月练兵练得特勤。倒是老臧跟我嘀咕了几句,说他瞧见女营用的靶子……”

 

  “臧修这个不要脸的,跑女营干吗?靶子怎么了?”

 

  “写的都是你的名。”

 

  这是要给自己万箭穿心,千刀万剐?

 

  程宗扬琢磨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回江州一趟,把月丫头给娶了?”

 

  “我觉得还是先避避风头,等月姑娘气平了再说。”

 

  程宗扬点头道:“有道理,还是你想得稳妥。哎,别光说我,兰姑呢——你们还没成亲?”

 

  这回轮到祁远尴尬了,讪讪道:“她说了,这辈子都不嫁人。”

 

  “她不嫁你就不娶?”程宗扬出主意道:“这事你得主动!她说不嫁,你可别惯着她,抢婚啊,绑也把兰姑绑来,拜堂成亲。”

 

  “诶,这倒是个路子。要不我给月姑娘说说?”

 

  “说什么?”

 

  “让她把你给绑了。”

 

  “好你个老四!”

 

  两人笑闹一阵,似乎又回到当初在南荒,彼此调侃笑骂,百无禁忌的时候。

 

  笑了一会儿,程宗扬道:“还没问呢,你怎么到长安来了?”

 

  “石爷答应的六处商铺都安排好了,拉着我来接收,正好赶上。”

 

  “真是巧,要不然天南地北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呢。”

 

  祁远道:“兰姑也来了。今天去了西市,没赶回来。”

 

  “西市的商铺?”

 

  “是。石家移交的六处商铺,有两处在长安。一处在旁边的靖恭坊,另一处在西市,兰姑过去打理。”

 

  长安一百零八坊,如同一百零八座小城,东西两市相当于中心商业区,最为繁华,其余诸坊也设有各色店铺、客栈、食肆。石超能拿出一处西市的店铺,也算是诚意十足了。

 

  “她还专门跟着你来长安?是想多陪陪你吧。”

 

  祁远嘿嘿笑道:“我猜也是。”

 

  “行啊老四,脸皮够厚的。”

 

  “那是。百炼成钢!”

 

  两人说得高兴,罂奴等人迎了上来。

 

  程宗扬道:“准备些酒食,再把那几瓶饮料拿来,我今晚要跟老四卧谈!”

 

  祁远道:“什么饮料?”

 

  “可乐!我好不容易才留下来几瓶。这回可便宜你了。”

 

  “什么可乐?”

 

  “一会儿让你开眼!”

 

  “呯”的一声,拉环掀开。祁远学着程宗扬的样子尝了一口,眉毛顿时皱了起来。

 

  “辣的?”

 

  舌头上的刺激感过後,祁远才品出味道,“真甜!”

 

  程宗扬举罐跟他碰了一记,“平常跟清浦联络不方便,只能捡要紧的说,到了路上彻底断了联系。还好你来了,先跟我说说江州那边。”

 

  “从哪儿说起呢?”祁远想了想,“上个月,小侯爷派人从太泉运来一批精钢,好家伙,一根四丈多长,足足一千五百斤。”

 

  “四丈多长?那是钢轨吧。小狐狸要铺铁路?”

 

  祁远讶道:“多好的钢,怎么能铺路?小侯爷准备把它给熔了,一根能打一千多把刀呢。”

 

  程宗扬皱起眉,“江州的军资很缺吗?”

 

  “眼下江州大营三个团全部满员,差不多有三千人,衣服兵甲,什么都缺。有了这批精钢,起码刀剑是不用发愁了。”

 

  江州之战後,星月湖大营按照三团九营的设置补充了大量新兵。其实以星月湖大营原本的底子,营中的老兵都可以当军官来用。以这些老兵为骨干,一次性扩张三五倍也不成问题。

 

  不过萧遥逸与孟非卿、月霜等人目标一致,军中全部走的精兵路线,三千多名完全脱产的精锐士兵,只靠江宁二州的积蓄,供养起来颇为吃力。再加上战事结束之後,江州还需要大规模建设,处处都要用钱。萧遥逸从水泥生意中拿走的钱,一大半都投到军中,才勉强维持住。

 

  闲聊中祁远还提到,等江州诸事理顺之後,萧遥逸也准备北上,很可能要来长安。至于是不是与月霜一起来找某个人的麻烦,那就说不准了。

 

  江州作为程氏商会最牢固的後方基地,亟需增加人口、物资。这一年来,除了星月湖大营一众兄弟陆续把家眷接来,萧遥逸还招揽了一些流民,人口增加万余,但还远远不足。

 

  程宗扬当初制订发展计划,江州要大力发展商业。除了云氏商会鼎力相助,入股的晋国世家也纷纷派人前来开设商铺,建立田庄。江州刺史萧遥逸更是下令境内商税全免,并且修葺道路,兴建码头,疏通河道,还打通了荆溪前往昭南诸部的商路,运来大批粮食。甚至与驻守边境的宋军做起了生意,双方暗中勾结,无视临安朝廷的禁令,开出一条从江州到筠州的走私通道。

 

  一番操作下来,如今江州商贾云集,市面日渐兴旺。祁远从江州离开时,还看到数艘海船从大江北上,停泊在江州码头。原本偏僻的江州,如今已经成了陆海汇集之处。

 

  至于星月湖大营一帮兄弟,孟老大、侯玄、崔茂、王韬等人,把心思全花在培养月霜上面。各人轮番上阵,以营为单位,每月一次演练,或是冲阵对攻,或是诱敌设伏,拿出全部手段,逐一与月霜过招。

 

  新任的月上校也十分拼命,有高手陪练,进步飞快。从一开始被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已经能渐渐稳住阵脚。尤其是她的荆溪女营,靠着披挂了重甲的猛犸巨象,还在正面交锋中,险胜了一场。

 

  “孟老大的意思,想在每团建一支骑兵营,算下来至少要上千匹战马。准备凑够钱,找路子从五原城贩一批来。”

 

  说起五原,程宗扬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祁远喝了口饮料,咧着嘴道:“太甜了……还是喝酒吧。”

 

  他放下可乐罐,拿起酒盏,跟程宗扬碰了一杯,“到时候我准备去一趟。”

 

  “苏妖妇?”

 

  祁远点了点头,“自从那回的事情之後,她就从建康城销声匿迹了。我估摸着,她应该还躲在五原。”

 

  “凝羽……有消息吗?”

 

  “商会的马队去过几次,没见着人,只捎了话,说还在恢复。”

 

  “让人给她带句话:我身边这帮侍奴个个都不省事,整天乱得一锅粥似的。就盼着她来好好管教管教。”

 

  “行,我记下了。”

 

  “我记得五原的马挺便宜?”

 

  “寻常的驭马是便宜,能上阵的战马就贵了。”

 

  “你要是去五原城,多带点人,顺手把苏妖妇的老窝给端了,说不定还能赚一笔。”

 

  祁远笑道:“咱们可想到一块儿去了。有星月湖大营那帮大佬出面,我也算狗仗人势了。”

 

  “四爷太谦虚了,”程宗扬坏笑道:“你这把年纪的单身狗,都该成精了。‘汪汪汪叫几声,苏妖妇那狐狸精立马得现原形。”

 

  “哎,程头儿,你这狗叫声可比我地道多了。”

 

  两人哈哈大笑。

 

  程宗扬道:“我在汉国认识了一个人,背景有点意思。”

 

  程宗扬说了自己与赵墨轩结识的经过,“他以前当过岳帅的书僮,恐怕和孟老大认识,有机会让他们也见个面。”

 

  “行。我回去就去见孟老大。”祁远道:“还有武二爷……”

 

  “武二?他不是去花苗了吗?”

 

  “他身上的钱花光了,跑到江州来借钱。还想把一个女的留在江州,结果那女的又哭又闹,还在武二爷脸上抓了一把——差点儿破相。”

 

  “嘁,”程宗扬压根儿不信,“武二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好几砖,炮弹打上去都得被弹回来,白仙儿别说抓了,拿着刀都不一定能捅穿。”

 

  程宗扬说着笑了起来,“武二这厮这是被黏上了啊,活该!”

 

  “还有那位小道爷。姓秋的。”

 

  “秋少君?他还跟着月丫头呢?”

 

  “上个月有人找他,他去跟月姑娘请了两个月的假。说过完年就回来。”

 

  “谁来找他?”

 

  “太乙真宗的吧,也是个道士。”

 

  太乙真宗门内的勾当,程宗扬也没有什么兴趣,随即问道:“临安那边,清浦他们怎么样?”

 

  祁远苦笑道:“光是建康、江州就够我跑的,临安我还一直没去。”

 

  程宗扬笑道:“辛苦辛苦,建康的生意如何?”

 

  “说到生意,我这一脑门子的官司……”祁远道:“眼下建康那一大摊有珠宝行、粮行、织坊、铜坊,你说赚钱吧,赚得真不少,可顶不住临江楼的开销太大——简直就是一头吞金兽。”

 

  “临江楼不用木制梁柱,全靠竹筋水泥。一尺大小的楼面,用水泥三十斤,沙子一百六十斤,石子二百八十斤,”祁远掰着指头道:“临江楼上下九层,一层七千多尺,单是水泥就用了两万石。加上竹筋还得浸腊,沙子、石头、砖块、人工,眼下刚封顶,就用了四万多金铢。”

 

  “这也不多啊。”

 

  “还有琉璃砖呢,再带上里面的装饰、摆设、桌椅、家具……十万金铢都不一定能打住。”

 

  程宗扬当初打算用瓷砖,结果瓷砖烧不出来,反而琉璃砖有成熟的技术,最後拍板上了琉璃砖,将整个临江楼贴一遍,导致开销猛增。

 

  程宗扬安抚道:“别担心,开销再大咱们也投得起。定下日子没有?”

 

  “还没有,倒是楼顶的大佛,已经定下了。”

 

  “哦?真卖出去了?”

 

  “云六爷派人来量了尺寸,说是要供一尊金佛。还专门订了两对大玻璃缸,摆在四周,点长明灯用的。夜里点上灯,几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好好好!到时候兰姑的水香楼就开在这儿了。”

 

  祁远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程宗扬摸了摸脸,“怎么了?”

 

  “……程头儿,你不是说开会所的吗?”

 

  程宗扬手一挥,“一样!”

 

  “那能一样吗?”祁远道:“上面是佛爷,下面是妓院?”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

 

  程宗扬道:“应该……没事吧?哎!就这么定了。”

 

  “那我回头跟兰姑说说?”

 

  “说吧说吧。多供点香油,佛祖不会见怪的。来碰一杯,祝咱们的临江楼会所开张大吉!”

 

  ◇◇◇

 

  推开门,房内满是酒气。阮香琳抓了把香篆投进熏炉,一边开了门窗通风。

 

  两个男人挤在一张榻上呼呼大睡,祁远弓着腰,跟大虾一样躺在榻边,程宗扬仰面张着手脚,一条腿还搭在祁远屁股上。

 

  两个人不知喝了多少酒,说了多少话,此时室内的油灯还在亮着,里面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

 

  阮香琳吹了灯,扯过一条被子,准备给相公搭上。刚伸手过去,手腕就被抓住。

 

  程宗扬睁开眼睛,见是阮香琳才松开手,然後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祁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把被子给祁远盖上。

 

  “几只酒坛都空了,你们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吧?就顾着聊天了。”

 

  程宗扬到了外间,侍奴奉上热水,他一边拿起手巾擦脸,一边道:“紫丫头回来了吗?”

 

  “我问了惊理和吴爷,紫姑娘刚到,就带着雉奴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叫老吴来一趟,还有吕奉先那小子——刚来就打架,真当长安城也是他家的?”

 

  阮香琳为难地说道:“吕少爷和高衙内昨晚也喝到半夜,今天一大早便出去了。还拉上石掌柜,说是去宣阳坊喝羊羹,吃胡饼。”

 

  程宗扬一阵头疼,不知道是宿醉未解,还是被俩纨绔给气的。

 

  “先见老吴吧。”

 

  敖润进来时,正听到吴三桂说及出使之事。

 

  “……路上我们打出旗号,各镇都没有留难。有几个藩镇还派了士卒护送,礼数周全得紧。属下推说主公抱病,由吕少爷出面见了些人。到了长安,鸿胪寺几名官员差不多每天都来,说是想请主公移居驿馆。”

 

  “没起疑吗?”

 

  “疑心大了去了。”吴三桂道:“明面上没提,私下里没少打听洛都的事,想知道侯爷的病情如何,吕氏不是真倒了,还使劲打听登基那天的动静。”

 

  “你怎么说的?”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说吕氏没倒吧,吕冀是没了,太后也交权了。说倒了吧,这不吕少爷还跟着呢?登基那天的事,打个马虎眼也就过去。”

 

  “好你个老吴,够滑的。”

 

  “有点蹊跷的是,那几个官看着比咱们还着急。”

 

  自己作为汉国正式使节,一路都没露面,的确令人起疑。可他们比自己还着急,就有些说不通了。

 

  “那就再等等。”程宗扬道:“先把文书递上去,改天请他们见面。”

 

  见敖润进来,程宗扬说道:“老敖,你跑一趟,用你治礼郎的身份,去鸿胪寺递文书。”

 

  敖润答应下来,接过文书。

 

  祁远翻了个身,只觉身上暖烘烘的,脑中还带着一丝未消的醉意,慵懒得不想睁眼。随即他清醒过来,一骨碌坐起身,只见身上盖着一床软腾腾的棉被,床旁熏炉上坐着一盆温水,盆沿搭着雪白的手巾。还有同样在熏炉上温着的清粥和几样小菜。

 

  祁远拍了拍脑门,起身披好衣物。轮到穿鞋的时候,他有些好奇地把那双鞋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那双鞋轻得要命,感觉一口气都能吹跑,可鞋底十分结实,上面印着防滑的花纹,虽然看不懂,但挺好看,鞋背系带的穿孔一个比一个精致,还嵌着银箍。

 

  程头儿这真是……

 

  祁远心里热乎乎的。鞋子再好也就是双鞋,难得的是一别经年,有好东西还不忘给自己留着。这可是个实用物件,自己走南闯北,有了这双鞋,不知能省多少力气。

 

  祁远洗了脸,飞快地吃完饭,顺手把碗碟收好,拿出去洗了。

 

  抹乾碗筷,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石超带着一群美姬过来,请程宗扬去左近的乐游原登高赏雪。

 

  “又要宴饮?”程宗扬道:“天天笙歌酒席,喘口气吧。”

 

  石胖子爽快地说道:“去哪儿都行,我听哥哥的!”

 

  “头一次来长安,一起看看长安的街市吧。”

 

  “成!”

 

  一行人收拾停当,离开宅院。外面雪已停了,街道上的积雪被坊正带着人打扫乾净,露出湿淋淋的路面。路面是用黑色的花岗岩铺成,年深日久,石板已经龟裂,泛着黑色的光泽,仿佛浸满了岁月的痕迹,充满沧桑的气息。

 

  宣平坊位于长安城东,南北宽一里,东西长两里,四面设有坊门。中心的十字大街将宣平坊分成四部分,每一部分又有十字形的曲街和小巷,层次分明。程宅座落于中心十字街西北,面朝大路,与石超的石宅相邻。

 

  昨晚风雪交加,众人只顾着埋头赶路。这会儿出门,程宗扬才发现对面就是鼓吹局教坊,墙内丝竹阵阵,歌声相闻,门前车马如织,热闹非凡。

 

  难怪石超这么容易就把教坊女子请到自己家中宴客。程宗扬不由好笑,“石胖子,你是专门挑这地方安家的吧?”

 

  “没有,没有!”石超赶紧撇清,“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爹当年来长安就住这儿。”

 

  “怪不得呢,你这是家传啊,祖上就有这爱好。”

 

  “这算什么?”石超道:“北边常乐坊虾蟆陵一带才热闹呢,一条街全是酒肆。再往北的平康坊,更是风流去处!”

 

  袁天罡在旁边道:“石爷对长安这些地面挺熟啊?” 

 

  “那当然!”石超兴致勃勃地说道:“要不去平康里?我作东!”

 

  “消停!咱们今天就逛街。”

 

  坊内的街道宽及十丈,虽然不如坊外的大路,也相当于双向八车道的宽度,即便车马如云,仍不觉拥挤。此时往来的除了红衫翠袖的教坊女子,还有几名身着黄衣,戴着乌纱幞头的宦者,正带着一帮白衫少年前後奔走。

 

  袁天罡道:“那些黄衫的是管理教坊的中官。所谓:翩翩两骑来者谁?黄衫使者白衫儿。”

 

  程宗扬笑道:“不会碰见卖炭翁吧?”

 

  石超道:“宅子里缺炭?要买炭吗?”

 

  程宗扬与袁天罡对视一眼,彼此哈哈大笑。

 

  众人往西行去,紧邻着教坊的却是一座寺庙,进出的全是女尼。

 

  “这是法云寺。”袁天罡道:“长安城最早的寺庙之一,如今改为尼寺。”

 

  “昨晚好像还路过一座寺庙?”

 

  “那是宣慈寺。”

 

  “一座坊里就有两间寺庙?唐国佛门势力这么大?”程宗扬有些意外。他印象里唐国道门势力极强,道门诸宗除了晴州就属唐国最为鼎盛。

 

  袁天罡眼也不眨地说道:“南边有的坊压根儿没有。有的坊只有一处,比如西边的靖善坊,就只有一处兴善寺。”

 

  程宗扬点了点头。

 

  祁远“嘿嘿”笑了起来,“程头儿,别听他蒙你——大兴善寺我去过,一座寺庙就占了一整个靖善坊。有的坊没有,说的是南边的保宁坊,整坊都被昊天观占了。”

 

  “长安城有多少寺庙?”

 

  袁天罡道:“二百多座吧。”

 

  “道观呢?”

 

  “四十多座。”

 

  程宗扬忽然道:“娑梵寺在哪儿?”

 

  “总寺在城南,城内的延福坊有处下院。怎么了?”

 

  “没什么。”程宗扬想起娑梵寺首席方丈,十方丛林名誉主持,唐国佛门理事会总理事——那个肥头大耳的信永大师。这孙子拿了佛门至宝琉璃天珠,还欠着自己人情呢。

 

  法云尼寺占了宣平坊西南角,对面开着油坊、客栈、酒肆、成衣行……还有一家卖胡饼的店铺,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程宗扬的住处离坊门有里许远近,到了坊门,只见坊墙厚度一丈有余,底部包砖,夯土版筑而成的墙体往上逐渐收窄,能看到顶部有坊卒正在打扫积雪。

 

  出宣平坊西门,向南便是大路。长安城东西各开有三座城门,这条大路东连延兴门,西通延平门,是东西方向的主轴之一。路面的宽阔程宗扬昨晚已经领教过,比坊内的大街宽了一倍,足有二十丈。

 

  从宣平坊往西,依次是永宁坊、永乐坊、光福坊,再往前,便是长安城纵贯南北的中轴线:朱雀大街。

 

  虽然已经见识过长安城内坊街、城街的宽阔,再看到这条六朝第一大城的主干道,程宗扬仍然被深深的震撼了。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街道,如果说十丈宽的坊街相当于双向八车道,二十丈的城街相当于双向十六车道,而眼前的朱雀大街足足有五十丈宽,根本不能以车道比拟,就如同一片辽阔的广场,浩浩荡荡通往正北方的皇城朱雀门。

 

  长安城共有十一条南北大街,十四条东西大街,全城一百零八坊,被朱雀大街分为东西两半。中间宫城对应四坊,东西各有三坊。中间四坊规模较小,只在东西两面设有坊门,避免冲犯了宫城的帝王之气。

 

  朱雀大街路面全部用条石铺成,两侧设有丈许宽的排水渠,街旁栽植着成排的槐树、柏树、柳树、杨树、银杏,树龄都在百年以上,即使冬季枝叶凋尽,残余的树冠依然是庞然大物。

 

  眼下将近巳时,新雪初晴,街上士女如云,车马相连,极尽繁华。

 

  袁天罡道:“长安每至年关,人烟最是稠密。单是赶考的士子便有数千人,所带的仆役、随从,人数逾万。还有回京述职的各部官员,前来贺岁朝觐的藩镇使节,四夷使者,城内的客栈旅舍全都住满,一室难求。”

 

  “还说只在乡里讨生,长安城你也挺熟啊。”

 

  袁天罡叹道:“长安居,大不易。我在长安城也待了好几年,最後实在混不下去,才滚回乡里。”

 

  忽然街上一片鼓噪,整条大街突然间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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