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兰亭

　　家里忽然多了个特立独行的奇怪少女，安泉开始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在经过了近半年平淡的生活后，安泉一直期望的就是刺激紧张的冒险生涯，不过远比安泉更真冒险精神的老情人德娜，劳顿小姐似乎并不体谅安泉的心情，又或者在安泉身边其他女人的警告下没有效出任何“越轨”行为。

　　连之前但凡有任务就想找安泉帮忙的德娜，这半年来也只是在任务休息期间才会来到上海，和安泉过几天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至于任务，那是半个都没有了。

　　被实实在在禁足了近半年的安泉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于是在白天邵英齐、水晚照和蒋婉盈都上班之后，居家好男人安泉开始找这个特别的小女孩聊天。

　　“你好……”

　　“你好……”

　　少女已经开始恢复了，虽然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但淡紫色的嘴唇已经恢复到常人的红润，轻启朱唇，少女用并不适合她身份，略带些威严语调的声音说道：“是你把朕……把我从江中救出的，对吗？”

　　“没错，”

　　安泉淡淡道，‘晚照应当跟你聊过吧，你在这里住，肯定是安全的，不用担心你的朋友。”

　　“朕……我知道，一直没有询问你的名字，能麻烦你告诉我吗？”

　　少女的适应力显然非常强，刚开始时略微有些紧张的心态也很快恢复了正常，“昨天，水小姐并没有详细说起你。”

　　“当然，”

　　安泉笑道，“我叫安泉，平安的安，泉水的泉，是一个专业的保镖。”

　　“保镖？”

　　少女奇怪地问道，“就是禁宫侍卫吗？而且你居然只有名，却没有字，难道你是贱民？”

　　安泉皱了皱眉，“你也许是泡在水中太久了，听你说的话，似乎和时代脱节了，能否说明一下呢？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应当都是只有姓名，除了少数复古的人，其他人都没有字。”

　　“当然可以，昨天我和那位水小姐也说过，我是大唐的君主，大周则天皇帝。”

　　少女语调一下子变得威严起来，“现在你已经知道朕的身份了，还不行叩拜之礼，难道……”

　　安泉淡然一笑，说道：“且慢，大周则天皇帝我确实听过，但那已经是一千四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想你应当是有一点点妄想症吧？”

　　二千四百年？”

　　听到安泉说的话，少女情绪刹那间低落了下来，半响才说道：“莫非上官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但我明明记得，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啊……”

　　安泉打蛇随棍上，迅速问道：“你记得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少女并没有中计，而是很快恢复正常，说道：“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请阁下离开房间好吗？”

　　安泉的如意算盘随着少女的一句话而打了水漂。淡淡一笑，安泉退后两步来到门边，说道：“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没什么事的话，不要出门，门外可能有危险。”

　　说完，不待少女说话，直接退出了房间，只留下皱着眉头在努力回想着什么，自称是千古一帝武则天的奇怪少女。

　　※※※ 

　　两天后 上海浦东东南静怡生态别墅区A七号一大早，安泉照例去和少女聊天。经过连续几天的接触，少女已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安泉有排斥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依赖。虽然她并不会跟安泉说太多的话，但表示出来的神态较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有了本质的改变。

　　不过今天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安泉才刚交待少女几句，就听到了门铃和腰间的个人电脑同时传来了响声，明显不但有人敲门，还有人试图不通过大门而直接进入到房间里。

　　“你先在这里不要出门，”

　　安泉吩咐道，“我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对你的事情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看了一眼不断点头的少女，安泉退出了房间。

　　“终于找上门来了吗？”

　　安泉一边关上房门，一边喃喃道，“半年了，终于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站在门外的上官宁远、宫野喜孝和米诺·坎贝尔确实没有想到，当他们小心地按开门铃之后，门会在十秒钟内被打开，而且开门的居然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而最让他们意外的则是男子很客气地冲他们打着招呼。

　　“欢迎三位博士大驾光临，请进。”

　　安泉非常客气地招呼道，“虽然一直在等三位博士，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早。”

　　“你……我……”

　　最不熟悉中国人情世故的米诺，坎贝尔首先无所适从，看了一眼安泉，又认真看了一眼上官宁远，然后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上官，原来你们之前认识啊？”

　　算得上是半个中国通的宫野喜孝显然没有坎贝尔那么天真，疑惑地问安泉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上官宁远算是反应最迅速也最通达人情的，丝毫没有因为安泉熟络的态度而改变什么，淡淡一笑，一边朝屋里走，一边说道：“英雄出少年，难怪敢收留武媚。”

　　安泉微微一笑，淡淡道：“若说在江里救出个普通女子就成了英雄出少年的话，那三位先盗乾陵，再取武皇尸体，最后还将活性组织用于复制实验，岂非算得上是冒天下之大不题了？只怕我这样的少年再如何，也比不上三位才对。”

　　出乎安泉的预料之外，三人并没有因为安泉略带些尖酸的话语而怒气冲冲，除了上官宁远对安泉的话略微皱了皱眉头之外，另外两人对安泉的话根本就是置若罔闻。

　　说话再怎么尖酸，安泉对上门是客的道理还是非常了解的，很快准备了顶级乌龙、极品摩卡和日本清酒给三个有着不同国籍的专家学者。宾主落座后，安泉终于认真观察起眼前三名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著名”的科学家。

　　上官宁远看上去五十多岁，须发已经开始花白，但脸上却丝毫没有皱纹，身材瘦弱体格高挑，接近一米八的身高配上儒衫长袖，一派私塾先生的感觉，端起茶杯喝着鸟龙，神态沉稳，品味鸟龙时甚至还微闭星目，显然对接下来的事情很有把握。

　　宫野喜孝是个典型的日本人，身材粗壮偏矮，不足一米六的身高，偏偏生得头大脖粗，一对狭长的细眼如刀刻般镶在脸上，给人阴狠毒辣的感觉。事实上，宫野喜孝在与上官合作之前，在日本学术界就有人肉博士之称，这个词不仅用于形容宫野喜孝的工作性质——人造有机体专家，还同时用于形容宫野的残暴。

　　米诺，坎贝尔看上去却像个专业的登山队员，三人中，看上去就属他最年轻，乍一看似乎不到四十，头发胡子凌乱，衣着也随意之极，加上欧洲人的血统让他的脸色偏红，皮肤粗糙，因此让人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名饱受日晒风吹的野外生存者。

　　安泉刻意地没有说话，认真等待三人的发言。教他当事人人际关系学的教官，曾经告诉过他这样的话：“如果有一个谈判非做不可，那么少说话或不说话，总是不会吃亏的。”

　　专程找上门来的三人当然没有安泉那么好的耐性，枯坐了不到十分钟，心性修为最差耐性也最低的宫野喜孝就找来了话题，用相对和缓的语气说道：“小兄弟一直没介绍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会住在邵英齐女士的家中呢？不过从这瓶产自我家乡横滨的清酒来看，小兄弟似乎很确定我们三人会登门拜访吧？”

　　“当然。”

　　安泉简练地说道，“我是安泉，邵英齐邵女士的专职保镖，乌龙、清酒和咖啡是我昨天拜托朋友专程送过来的，请三位不用客气。”

　　宫野喜孝一听到安泉这个名字，心中十分诧异。日本核事件被揭露，安泉也算是一名参与者，况且安泉还解决了日本忍者道场的山本龙一。这些事情，宫野喜孝知道得一清二楚。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中国青年，居然有那么大的能耐。

　　宫野喜孝虽然心中诧异，但是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上下打量了安泉雨眼，暗中开始估量安泉的实力。

　　“安泉？”

　　上官宁远重复了一遍安泉的名字，有些意外地说道：“莫非是……”

　　安泉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说话，不过这样的人性化表现，已经和最开始保护邵英齐的安泉有着巨大的差别了。遽譬“黑暗教皇宝藏、太阳圣经、海底沉船宝藏……”

　　一直没说话的坎贝尔接过话 洒头，说道，“难道你就是宝藏猎人中流传……”

　　安泉用稍低却清楚的声音打断了坎贝尔的问话，很认真地说道：‘三位博士，不论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我觉得我们都可以进行一些交易，你们觉得呢？或者说，我们可以在某些事情上，达成一定的共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想要得到的，也是传说中的乾陵藏宝吧，何不敞开一谈呢？”

　　三名完全没有准备，在自己专属的学科方面达到了专家级，但在勾心斗角方面显然还没有达到安泉水平的科学家，对安泉直接赤裸的话语，完全说不出话来。

　　※※※

　　在安泉静心修养的半年里，最累的可以算是安泉的合作伙伴夜狼了，不但公司的相关事项全部要负责到底，而且偶尔还要自己亲自去出任务，而最让夜狼不平衡的，当然是安泉却可以待在家里，陪着他的老婆们，过着在夜狼看来非常幸福的生活。

　　因此当夜狼收到来自安泉要求协助的信号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去理那个家伙，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陪老婆逛商场，东西多到一个人拿不完，所以才发出求助的请求。

　　不过夜狼很快发现了事情的不平凡处，因为安泉的信号并非普通的协助信号，而是紧急状态下才会发出的红色警报信号。

　　迅速将自己对安泉的羡慕之情完全抛开，夜狼雷厉风行地发布着命令：“火狼，带一队人用最快的方式前往邵姐的家里，清除所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对象；毒狼，带两队人为火狼护航，同时监视所有可疑目标，不过不要做任何动作；智狼，给我安泉最近的行踪资料，调查刚发生的一切事情，半小时后给我详细的报告……”

　　于是，安泉在别墅里只用了一个弹指的时间，隶属特尔保安公司旗下的夜狼雇佣军团就全部忙开来了。

　　※※※

　　邵英齐的别墅里，安泉仍然在和三名刚上时代杂志封面不久的科学家平静地聊天。

　　“事实上，上官先生，我很好奇你们整个实验的全过程。虽然从之前的一些杂志和媒体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但我想更清楚地了解一下事情的过程，以便为我们将来的合作寻找一个更好的平衡点，你们觉得如何？”

　　安泉说话的语气非常平和，但在上官等三人的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刺耳。

　　‘4口作？你凭什么？”

　　宫野喜孝首先沉不住气，怒道，“就算你是最贵的宝藏猎人又怎么样？你凭什么和我们合作？为了整个实验，我们付出了近十年的准备和两年多不休不眠的努力，如今你凭什么横插出来，要求合作？”

　　虽然宫野喜孝知道安泉的实力不凡，但是狂妄的性格，使得他根本就不把安泉放在眼里，甚至由于安泉对日本造成的影响，使他对安泉抱有怨恨甚至是敌意。

　　安泉微微一笑，说道：“日本人除了蠢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特点了，难道这还不明白吗？现在你们最重要的实验体，你们复制出来的千古一帝武则天就在我的房间里，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我没有资格呢？”

　　“哼……”

　　坎贝尔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很快地闭上了嘴，耳机里他请来的专业佣兵正在向他报告进展，而进展却只有四个字——没有收获！

　　“米诺·坎贝尔博士，如果你是在等你请来的那些废物给你带来好消息，我想你还是放弃吧！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专业的保镖，虽然我并没有与房间里的人达成合作协议，但随便让人在我家把我的客人带走，这样的事情，应当是不会发生的。”

　　安泉淡淡道，“不如我们详细谈一下合作的方式吧，我只是个保镖，并不是商人，只要你们开出足够的价钱，我就会帮助你们做一些对你们有好处的事情。”

　　顿了顿，安泉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我仍然对你们的整个计划很好奇，能否介绍一下呢？你们为什么会想到发掘乾陵，又怎么可能直接找到武皇的墓室，甚至在深埋地底千年的尸体上，发现存在活性的皮肤组织？”

　　“休想！”

　　宫野喜孝怒道，“我们有的是办法拿回我们想要找到的东西，你休想借这个机会敲诈我们，大日本……

　　“闭嘴……”

　　上官宁远显然对宫野吐出口的“大日本”三个字很不满意。打断了宫野完全没有任何建设意义的对白后，上官宁远淡淡道：“不愧是最专业的保镖，这么快就有协助者赶到。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详细谈谈如何合作吧，在此之前，我也确实要将一些前期工作告诉一下安先生。”

　　安泉微微一笑，知道夜狼的人已经赶到，并且解决了外围上官等三人带来的、意图直接抢走神秘少女的人，否则上官宁远不会忽然转变态度。忽然间，安泉觉得当一名主动寻找对象的保镖，远比当一名被人找上门要求合作的保镖来得有趣。

　　※※※

　　“事情要从一本书说起，”

　　上官宁远用缅怀的口吻说道，“或者不能算是书，应当算是一册中国人都清楚知道的书册开始说起！”

　　呈曰册？”

　　安泉没有想到上官宁远会用这样的话作为开头，一边确认毒狼和火狼传来的相关信息，一边疑惑地问道：“什么书册这么有名？”

　　‘（兰亭序）”

　　上官宁远的语气有些热切，“安先生听过这个书册吗？”

　　“兰亭序又名（兰亭宴集序）应当是一本著名的行书法帖。”

　　安泉淡淡道，“原贴出自东晋穆帝永和九年的三月三日，由王羲之王右军所书，被后世人称之为‘行书第一。”

　　顿了顿，安泉用疑惑的语气说道：“不过我不明白这样的一份书帖和高科技的复制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当然有关系，”

　　上官宁远接过话头，“兰亭序手出王羲之和最热衷于求神问仙的东晋时代，因些直以来，民间都有传书，说是当时撰写兰亭序的王羲之所用笔墨和纸张均为仙人所赐，故而才可一挥而就，写下了千古无人企及的第一行书。”

　　“呃……”

　　安泉更加疑惑，责问道：“难道上官先生要给我讲神话故事吗？”

　　“当然不是，兰亭序的真本由于一直被传为与仙家道法有关，因此到了唐初，兰亭真本为唐太宗所得，李世民让臣子临摹了数本，其中以（兰亭神龙本）最为有名，不论笔法、墨气、行款、神韵，都得以体现，世传的兰亭序其实就是这个摹本。”

　　“这也并不奇怪啊！”

　　安泉虽然算不得对书法久有研究，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世间又有多少真正的书帖能够流传千古呢？

　　“确实不奇怪，不过填本哪里去了呢？”

　　上官宁远微笑着说道，“据史料记载，兰亭序的真本被当作唐太宗的殉葬品埋入了昭陵。”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本书帖而已，这和我们刚刚说的内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上官宁远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发掘乾陵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真本的（兰亭序）之后进行组织细胞培养复制不过是之后的附带行为，你会作何感想？”

　　“啊？”

　　对上官宁远的话，不但安泉觉得难以理解，连一直认屋倾听的宫野喜孝也叫出声来，至于坎贝尔，由于对中文水平有限，并没有完全听懂上官宁远的话，自然也就不会有太过激烈的表情。

　　安泉稍稍考虑后，说道：“这似乎不对吧？按你所说，真本兰亭序被埋在唐太宗的昭陵，而你们用变通手段发掘的却是埋唐高宗和武则天的乾陵，这似乎……”

　　“似乎难以理解对不对？”

　　上官宁远说道，“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对道家的成仙作何看法？”

　　“成仙？”

　　安泉失笑道，“那不过是人的一种妄想罢了。”

　　“那么你对各种仙家法器又作何看法？还有例如天材地宝、武学秘籍、内家具气之类。”

　　上官宁远继续问道。

　　安泉简单考虑了一下，皱眉道：“天材地宝这种东西，是可能存在的，至于内家具气也似乎确实存在，武学秘籍自然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但这些和成仙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上官宁远大笑道，“按照我家族古老相传的说法，内家具气和天材地宝，都是成仙入圣的必经之路。”

　　不等安泉反应过来，上官宁远笑道：“安先生身怀道家无极其气，而且似乎有过伐毛洗髓的过程，相信对些定也有一定研究吧？”

　　安泉忽然想起在冰原地底看到的那两株奇参，以及将奇参吃下肚子后自己的巨大变化，忽然间说不出话来，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不过对于得道成仙，不老不死之事，安泉依然不信。虽然说内家具气可以让人延年益寿，但是离不死之境，相差甚远。不然的话，那千万年来，一心问道求仙的君主，岂不都得到长生，又何来权位交替、君位世袭之事？那千百年来，大大小小的君王坟墓又从何而来？所以，这得道成仙之说，实在是虚无飘渺，不足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