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嫐(沟头堡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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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但愿人长久

第四十九章、但愿人长久

  酒后换茶,一行人在院子里待到很晚才撤了桌子,回房休息。说是睡觉,关灯之后却全无困意,包括书香。换以前或许他早就二门子里了,再说上午忙活半天,下午还去了趟二道闸,但翻来覆去一闭眼脑子里就乱七八糟,后来索性就不睡了,支起耳朵听他们唠。 

 

  习惯使然,聊着聊着李萍就先着了,不多会儿还打起鼾来,所以杨刚这说话声自然也就小了些许。“我妈这呼噜打的。”前些日子倒没觉察,也可能是睡得早吧,“也没看我妈吃睡觉药。” 

 

  杨廷松笑着说:“云丽给拿的内叫什么德的保健药倒是吃着呢。”他翻了个身,随之给自己点了根烟,“对了,伯起不给打个躺椅吗,你妈说这个把她多少年睡不着的病给治好了。” 

 

  “还有这事儿?”奇闻异事杨刚可没少听,靠躺椅治疗失眠却还是第一次听,就问了起来。 

 

  杨廷松“嗯”了一声,说:“开始我也不信,睡几次你妈说挺有效果,这不小华来了,进出挺碍事的就给它搬出去了。”絮叨完,他又补了一句:“伯起这孩子有心。”不用说杨刚也知道两家关系,就也“嗯”了一声,他说:“伯起内边要是有难处让他自管提,都不是外人。” 

 

  杨廷松点头道:“你妈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嘬了口烟后,他继续说,他说伯起要强,打小就要强要好,“龙生九子,可别光看你老安叔和他另外内仨不成气候的家伙。” 

 

  杨刚笑呵呵地说是,随后道:“听说撞客了,妈生日内天看他气色还行。” 

 

  “得亏伯起身边有秀琴伺候。”提起秀琴,杨廷松说你别看平时不紧不忙,这活儿干起来可一点不含糊,人还细致。“什么叫路遥知马力?”嘬了口烟,他说这段日子里里外外都是人秀琴一个人在打理,“省伯起多少心。” 

 

  感同身受,杨刚连“嗯”了数声,他说:“活着前儿我月如婶儿不也这样儿……” 

 

  “你月茹婶儿是没赶上好日子,嗯,咱呀就尽自己心力,香火要续,人情世故这块不一样吗。”然而不等杨刚接茬,杨廷松就把话岔开了,他说你别净说别人,你自己怎样了。“爸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可再怎么说身体这块不是自己的吗,这人到中年就得多注意,不要认为没事就行,总认为自己还年轻,无所谓。”听到儿子“嗯”了两声,他叹了口气,他说爸跟你妈都老了。“云丽不都已经二线了吗,怎又忙起来了?”夜色如水,倏地来这么一句,恍若水面扔进一颗石子,咚地一下就把平静给打破了,“这马不停蹄一走就是二十多天,回来之后也不说歇歇,身子不都该垮了。”这会儿,书香就惦着起来走走了,他闭着眼,时而攥拳,时而深呼吸,时而又绷两下屁股,这么一搞,尿脬里还真憋出股尿来。“前一阵儿不去考察了吗,这阵子就是着手组建新生产线。”按说听到这话应该高兴才对,起码不应该这样,但书香就是没来由地一阵沮丧。 

 

  云丽回来的内晚他记得倍儿清楚——大爷临时有事走了,刚到东院他就搂住了云丽,他向她求欢,他要把电话里的一言一行兑现出来,于是在镜子前他就把火通通泄到了她身上。也是内晚,发泄过后他说自己不是个人——他看了看鸡巴,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即悲从心来疯子似的哭了起来。“你大年轻前儿也这样。”虽被安抚,但这话什意思他始终闹不明白,也说不清娘娘为啥要在内个时候说,但一股脑地,云丽说的内袭话都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长大了……还是儿子疼我……怕把娘肚子搞大了?”事实面前他无言以对,更不敢继续再想下去,但他忘不了。 

 

  “你一套说辞她一套说辞。”不远处烟头在晃,忽明忽暗跟鬼火似的,令人不寒而栗。“老大,对也好错也好,人压根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也不可能十全十美。”除此之外,书香耳边一直挂着呼噜声,搅得他心神不宁,他想抱住脑袋,深吸口气后他用胳膊肘使劲蹭着自己心口。“你妈教了一辈子书,不就因为年轻时不在乎才这样儿的吗。”乍听之下,这话确实有理有据也有关怀,有那么一瞬书香真就信了,或许是话怕琢磨事怕想,越咂摸就越觉得假,都是虚的,他想扇自己两个嘴巴了。“听爸的,别都这么玩命。” 

 

  书香吸了吸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以至于凝视夜空看着月牙打眼前隐去时,眼前又浮现出内个大肥屁股。朦胧的背影让他有些恍惚,他抓了两把大屁股,他说“妈诶”,于此同时颠了颠屁股,这下,包皮又给捋开了。他掰开屁股,屄上几乎没有什么异味,反倒是沐浴乳的味道挺汆鼻儿,还沾着些许未擦净的清水。他仰脖舔了舔,涩涩的滑滑的,听到身下飘忽起来的奶声奶气,他恍地清醒过来,刹那间甚至还有些小失落。妈在干啥他不知道,也许串门去了,也许在家看电视,也没准躺下睡觉了呢,扭脸看向悬在磨砂玻璃上的月牙,他想抽根烟。 

 

  溽夏时节,汗流浃背自不必说,什时候打厢房走出来的也没留心。光屁股走回屋,他像未经人事那样蹲在地上,蹲在云丽身前,随着双手一刨,藏在腿心的屄便坟包似的凸耸在眼前,湿腻的阴唇里裹着两片肉也羞答答地绽放出来。“还看啥?”被抵按着脑袋时,他说:“想看。”声若细纹,在同样声若细纹的嘤咛中,他觉得自己打了鸡血,“那,那我接着给你当……” 

 

  “当啥?”当啥他没说,但扎进裤裆舔舔这套活儿还是要做的,于是他就做,就把云丽的双腿撑到了最大。 

 

  他又听到来自自己嘴里发出的吸溜声,油腻之外,吧嗒声铿锵有力,游曳在周遭的奶腔奶调也是四下起伏,令人心醉神溢。啥叫过夫妻生活,这就是过夫妻生活的前奏,换气时,他说:“你是我的!”俯身而起,干脆把云丽的屁股推耸起来,人也蹿到了炕沿上——这蹲站的动作过于突发奇想,以至于撅起屁股把脸贴向云丽卡巴裆前儿,他看到了脚后跟下面的地板。如果屁股再高一些,世界会不会颠倒过来,这值得思考,然而摆在眼前的屁股又告诉他,没工夫去琢磨眼下世界外的东西。 

 

  他耷拉脑袋继续吃,又吃了多久根本不知道,哼叫却始终未停。身子也软,软到含在嘴里既化,求饶起来。“不行不行了,饶了我吧。”同浴间相比,此刻处处都软,像瘫在炕上的蛇,没了骨头;一道而来的还有屄里渗出来的水,开了水龙头似的,未免太夸张了。他呼了一声,仰脸抹了抹嘴头,起身看向内张媚态十足娇喘吁吁的脸时,他又看到了如水的月牙,就在一屁股坐在炕上时,问:“爽吗?” 

 

  “快让你嘬出尿了。” 

 

  “那到底爽不爽呢?”他伸手往旁边一抄一搊把云丽从炕上搂起来,揽到怀里,还把左手伸向胯下——中指和无名指一劈,把她屄掰开了。“想吃粽子。”他闭上眼,他贴在云丽鬓角边嗅边舔边说,还不时抠两下屄,“还想看你穿着丝袜跟我过夫妻生活,用它给我,给你男人捋。”其时其地,任何荒诞离奇的事儿都将能以这种名义或者说这种形式转化成为现实,继而让人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于是他就见证了这一切可能——他看着云丽直起身子,看着她走向衣柜。“是比以前胖了。”没过脑子似的,打他嘴里说出来时,他也几乎不敢触碰镜子前内个过于妖娆的女人,真的很白,紧紧绷绷更是油花花的,屄也在随后打袜子里印透出来。“哪?腰还是腿?” 

 

  “不是腰也不是腿。” 

 

  “那哪?快告娘娘。” 

 

  就这功夫,书香点了根烟。其实洗澡时他就想抽,这点他在浴室解释说懒得回去拿。“肏前儿再说。” 

 

  “坏蛋。”奶声奶气中,他扫了她一眼,拾起一旁的熊猫香烟看了看,很快又撩眉撇过去两眼,“太想吃粽子了。”烟着的很快,应该说嘬的比较快,于是,晕晕乎乎地他就叫了声云丽。 

 

  听到应声,他看了看云丽。以前他也直呼过她姓名,但感觉上怎也没有此刻叫得提神,叫得亢奋,叫得无所顾忌,于是叫着叫着他突然改口叫了声婶儿,人也像个戚儿似的开始有些局促,身子都有些软了。当然,此刻他也听到了羞答答的回应,看到了羞答答的人在瞅他,他只好把头耷拉下来。他说高跟鞋也穿上,为啥要在这话上加个“也”字,他说不清,但他说:“还不过来,你侄儿快馋死了。”现在回想,彼时嗓音中的错顿和颤抖都是那样清晰可辨,人都快蒸发了。 

 

  “内胶囊是干嘛的?”起初他还真不知道鱼肝油是干啥的,然而抹鸡巴上他就知道了,他说老外还真能,他说怪不得打破脑袋都往人家外国跑呢,“将来,如果考上大学,有机会我也去国外转转。”扶着云丽站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鸡巴,他说:“又滑又亮,跟你腿上的袜子似的。”抬头时,余光正照见不远处的避孕套,他就看了看,游移的目光让他又看了看云丽胸口,或许是因为镜子折射出来的光线太亮,或许是因为湿漉漉的避孕套里空空如也,他摸着嘴头子说天太热了,而后伸手抓在内对被丝织物包裹的奶子时,沉淀而潮润的手感又让他想去舔上两口,然而双手环在云丽屁股上把她拉到胯前,说出嘴的话却是:“还——还是,戴上避孕套吧。”他抱得很紧,他把脸贴在云丽肚脐上,他听到了来自身体触碰产生出来的咚咚咚的心跳,强有力的心跳瞬间盖住了耳畔间所有声音,直至被云丽抱住脑袋。“你是我的!就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倔强地重复着,直到把脸仰起来——被束缚的奶子像是延续生命的火种,同样也是催发情欲让他无法按捺内心波动所要探寻的地方——汗在这时打脑门上淌了下来,模糊了双眼,他在抹了几抹之后,在说完“屄跟咂儿”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时,彻底把手松开了。 

 

  他喘着大气站起身子,牵起内只小手放在自己的狗鸡上,他嘴里叫着娘,他推着她转身,直到最终看着她弯下腰把套子箍在自己鸡巴上,似乎此刻他已经不用再负责任,可以彻底疯狂起来,于是扑倒前,他说不当人了我,随即把云丽推压在了炕沿上。 

 

  他站在炕前,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身下便用手捞起了她其中一条大腿,他摸着搓着,他看着眼下几近赤裸的人,伸出另一只手来对着裆部的丝袜一扯,蓄势待发的身子便在屁股一掘一拱之下,肏了进去。“真滑溜啊云丽。”插进去的一刹那,隔着套子都感受到了内股湿热和紧致,这让他口不择言,身子都颤抖起来,于是,看着内张近乎能掐出水的脸,他动了起来,他必须动,他边动边说,“知谁在肏你吗云,云丽?”撂下话时,奶声奶气也陡地响在耳边,像噗噗声那样随之渐渐转化成了呻吟,胸前跳跃的火焰更是肉光闪闪,在不断向他招手——因过于肥硕健挺,在手臂的招揽下,他被抱住脖子,继而他就匍匐着身子压在了内两团大肉上。“儿——。”他终于听清女人喊的是什么了,颤抖的声音和蠕动的奶子也让他想到和妈搞在一起时的内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清晨,于是他就在模糊中捞起女人的大腿,与此同时,也说了句连他自己也搞不懂的话,“都不让我碰了。”事实他一直都在碰,而且是边肏边碰,以至于什么时候跪在炕沿上的都不知道。在成为一个攀爬高手时,内些细节似乎都无关紧要了,因为说过要兑现承诺,所以此刻他不止是一个跨越在女体之上的男人。 

 

  他脸一直埋在内片柔软之中,他所能做的就是把屁股撅起来,然后砸下去,再抬起来,再砸下去,让空气发酵,一起来见证二人是怎样结合在一起的;还有,就是伸出舌头在两团大肉上胡乱舔吸,捕捉内两个业已蜕变成花生的奶头,或许因为他叫过她娘,他要吃奶。 

 

  思绪或者说是美梦被打断多半是因为一旁的窸窸窣窣,扭脸间,嚓地一声亮起了火苗,于是,内张刚毅的脸瞬间也便随着火光映到了书香眼里。大爷说这阵子确实忙,脸对着他爹,转回来时,一直在笑,似乎永远都是笑呵呵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父慈子孝吧。就前些日子,书香把睡觉抡拳头的事儿跟大爷说了,大爷说这不怨你,还搂着他肩膀说别往心里去,“睡蒙头了都备不住。”这话也对,他就看着大爷,他甚至忘了爷俩上次是在什么时候一起去的茅厕。解裤带时大爷又说,“再不对不也是父亲吗。”书香记得当时自己咧了咧嘴,沉默被哗哗声打破时,他记得自己吐了口气,然后他偷偷看了看大爷的鸡巴——黑是黑了点,但又不是特别黑,这判断难免不够精准。本以为接下来大爷会再说点什么,不料话锋一转,他说不来真格的还真对付不了你了,末了,又捋了捋鸡巴。 

 

  书香也捋了捋鸡巴,他说:“要不,我让你个大子儿。” 

 

  “让啥?”被这么一将,他还真不知道该让啥了。“臭小子,把大这套都给拾掇起来了?”感觉眼前在抖,低头时,他又看到了内个龟头——明显也更暗一些,就是内种说黑不黑的颜色,蔫不拉几的正被大爷夹在拇指和食指间,这就难免让他想起窗户纸上印着的“老枪今年满六十”这七个字。“看大回去怎杀你的。”声音听来依旧,然而此刻再听却绵软多了,窗外也一直在啾啾啾的,跟迎合谁在说唱似的,凭地多了股烦躁。 

 

  “也劝劝云丽,多沟通一下,不比我跟你妈说的管用。” 

 

  “嗯,到时我跟她说。” 

 

  书香深吸了口气,他没抽自己嘴巴,他翻身轱辘起来,瞅准亮光伸手把杨刚手里的烟抢了过来。“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尿尿?” 

 

  “也热。”起身后给予大爷回复的就是这一话两答,随即穿鞋下炕,又甩了句:“别开灯了就。”不知为啥要说这话,就像不知为啥要在这后院睡觉似的。 

 

  进到堂屋,隐约听到对面屋子里有人在说话,听不太真,摸黑来到了南墙根底下,先是咳嗽两声,三尖裤衩撩到腿根时,他也听到了身后的狗哼哼。没错,呜呜呜地,由远及近,不等尿撒出来就抱住他腿肚子了。“滚!”呵斥着俩粘人的玩意,蹬跑一个,照着另外一只也踢了一脚,“你妈个屄的!”夜深人静,这两嗓子跟炸雷似的,后果自然是引发出了回应,“跑当院又干啥介了?”当事人一愣,呲着牙咧下嘴不说,尿似乎都给忘了,他说这不热醒了吗,回头看了下西窗,正要说解完手就睡呢,就又给怼了一句,“就你热,热就冰箱里待着介。”仿佛真就置身到冰箱里,尿当场就滋了出来,书香也打了个突,但紧随其后,他又笑了起来:“半夜三更的,再吵到别人。” 

 

  “还真知道?”他确实知道,他在甩了两下鸡巴之后说不有躺椅吗,“就躺椅上睡了我。” 

 

  “再把腰镇坏了!”然而就在他自作主张跑去西场把躺椅搬回到堂屋、以为悄没声躺在上面就能糊弄过去时,西屋灯亮了,门帘一撩,妈也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谁让你睡这儿的?!”猝不及防,书香“啊”了一声,他眼前一片暖黄,他看不清妈什么表情,他腾地坐了起来,随后又站了起来。 

 

  “就这样儿还说听我的?!”拉长的身影一动不动,两条腿也显得更直更长,像极了健美运动员——此情此景,书香真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好在这时西屋里有人言语替他解了围。“这屋也不挤,在这儿睡吧。”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可能是杨华,也可能是云丽,书香就寻着声音瞄了一眼。“你听,”说这话时,他还指了指身后,“我奶这呼噜打的——。” 

 

  “谁张罗在后院睡的?不你吗。”被打断后,他仍旧看不清妈什么脸色,余光所至,却又看到云丽打炕上爬了起来。“能睡得着吗,肯定睡不着。”云丽在起夜,俩奶子跟球似的,她一脱内裤,人就坐到了尿桶上,“他姑,你尿不尿?”须臾间耳畔就传来沉闷而激荡的尿液声,而他姑也在随后打被子里爬出来,也是一身白肉,奶子也跟球似的,念叨着“还真有点”,朝外还扬起手来,“娘俩别堵门口啊,进来说话。” 

 

  得以喘息,书香就顺坡下驴“嗯”了一声,他说:“是,是内。”身前,妈穿着背心,托在手臂上的奶子反倒更像是扔进水里的球。“是什么是?” 

 

  “睡觉啊妈。”声音都不大,书香想的是进屋再说,就讨好地把手伸了过去,“妈,也该歇着了不是。”本欲去推灵秀,然而话声一落大拇指就碰到了什么,玻璃球似的,当然,手腕当即也被妈给攥住了,“嘛呢?”给甩回来时,耳边仍旧是似嗔非嗔,妈说:“累半天了不赶紧睡觉去,不听我的就前院睡去!” 

 

  上午都十点了储蓄所还没开门,灵秀就就近跑去开发区的农行取了几百块钱。正要折返,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砰砰声,她看到一光着膀子的家伙开着柴油机打不远处驶了过去。她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来,紧接着便跨上摩托,寻着突突声追了过去。看着他拐进一家外资企业,消失不见,这才把车驶向大门口。上前自报家门,寒暄过后,打门房师傅嘴里得知原来儿子来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主管让的,不您家亲戚吗。” 

 

  “前两次,跟一个岁数差不多的小伙儿来的。” 

 

  “对对对,是,是浓眉大眼。” 

 

  “又懂事又勤快还客气。”有问必答,师傅简直太热情了。“您看,这不还给我买包烟呢。” 

 

  “哪有您说的那么好呀。”灵秀抿嘴轻笑,随后看了看时间,她说:“耽误这么会儿了,就不打扰您了。” 

 

  “往东一拐您就能看见他。” 

 

  “他事儿多,看见我准又该埋怨了,就不去了。”又跟师傅道了声谢,灵秀缓步走向摩托,而后上车打火,油门一给就冲了出去。 

 

  书香跟雇来的人正装车呢,打早上忙到现在,来回已经运三车货了。“都家门口人,以后就长期这么干了。”未雨绸缪也是因为不知道开学之后有没有空儿,“一个月两趟,我看今儿这晌午饭就买点吃吧。”雇工花了十五块钱,他又额外给人掏了五块给凑了个整,“您就拿着,就听我的,以后找车的话费用另计。”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哪会料到灵秀就在不远处,就这么看着他。就如此刻,灵秀也站在门口,也这么看着他。书香眼里影绰绰的,他就笑,他说妈,他说:“那我跟你睡。” 

 

  “管你呢我,爱哪睡哪睡。” 

 

  说是不用早起,这上年纪人到点要是不起炕,硬躺着也不好受,所以像往常一样,天一亮杨廷松两口子就醒了,醒了之后愣了两分钟就相继打炕上爬起来了。李萍本身抽烟不勤,往常也很少在起床后抽烟,但今儿个却破例在杨廷松点了一根之后,也跟着点了一根。两口烟后,她看着老伴儿:“做饭介?”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商量。 

 

  “做饭介。”附和的同时,杨廷松笑了笑,东侧儿子还在梦里,扭过脸时他说:“给他们弄点新鲜的,就不熬绿豆汤了。” 

 

  李萍“嗯”了一声,嘬了口烟后,她说:“一会儿拾掇柴火。”要说这心领神会,还得说是她了解杨廷松。“后身弄点芫荽,不说还种辣椒了吗,摘几个。”她这边早合计好了,老伴儿这边把柴火架好,添水熬粥不误她和面烙饼,等这帮人起床,粥也熬好端到桌子上,饼也是热乎的。“多煮点鸡蛋。”杨廷松吩咐完,李萍也起身开始叠被子,他就先出了屋,此刻还不到六点,添柴下水烧火,等李萍来到院里,杨廷松出门都走下去了。 

 

  书香隐约听谁说了句什么,一会儿又跟听戏似的,似乎没过多久又有人推了他两下,再睁眼时,灵秀已经坐在了他脑头上。“昨儿怎答应我的?!”妈这一说,他一骨碌就打炕上窜了起来。“没点事儿了?”院子里坐满了人,他捂住卡巴裆急忙闪身稍到一旁。“怎(这前儿)才叫我?” 

 

  “怎这前儿叫你?得叫的醒你!你大都上班走了。”感觉妈与昨晚略有不同,但他又说不清,就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明知她出门在外,却又不知她出门在外具体都干啥了。“磨磨蹭蹭的,紧着点!” 

 

  辣椒很鲜,很辣,但辣又不是白酒的辣,配上热粥,每个人都吃得红光满面,自然脸上也就挂满了潮润。“今年雨多水大,总担心禾苗被泡了,得回有老天爷保佑啊。”这是杨廷松说的,话刚落,他大孙子杨书文就笑着接过话茬,道:“爷怎也信奉这个了?” 

 

  杨廷松笑而不语,李萍也笑而不语,倒是杨华给做了解答,她说:“没明白什么意思吧?”粥碗空了,她就边说边给自己又续了碗,“你爷的意思是风调雨顺,日子越过越好。”离别在即,知道爹娘心里不舍,也没提走不走的事儿,就只撺掇他俩说:“起那么早都,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劈棒子呢,忙忙乎乎的,吃完饭赶紧回屋歇着介。” 

 

  “出点汗不好吗,出点汗不更舒坦吗。” 

 

  “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小伙子呢?”这时,书香也正好打屋里走出来,时逢末伏,天一如既往的闷,所以他上身穿的也是跨栏背心。 

 

  “快来,就等你了。”看到孙子出来,李萍起身让座,书香说我还没刷牙呢,正要走,李萍指着她三孙子腿,嚯了一声:“咋还都挠破了?”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书香心里就来气,他说:“大狼跟熊哪浪去了?” 

 

  灵秀皱了皱眉,挥起手说:“怎一起来就幺蛾子内?!还不紧着点!”就在书香转身正要紧着点时,他听奶奶“咦”了一声,“哎,没跟你一块回来?”与此同时,身后又传来另外一道声音,“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注意。” 

 

  去西场刷牙也没见着俩狗子,为此,书香吼了好几嗓子。隐约听到有人呼应说回去了,寻着声音他就打开篱笆门,顺着台阶颠到了坡下面。红杏枝头燕语莺啼,绿杨烟外蝉鸣蛙叫,连瓦蓝色水面都漾起了涟漪,然而目光所至,到北头的芦苇丛也没看见半个人影。正自纳闷,忽听到妈在叫他,就“哎”地一声回转过身子。“愣着啥呢,不说吃饭来?”说吃饭就吃饭,落座后,书香把煮熟的鸡蛋按在饼心儿里,往里面又裹送了几筷子咸菜和辣椒,狼吞虎咽起来。 

 

  “辣子真给劲儿嘿。”他边吃边说,“我琴娘啥时种的?”意识到妈在盯着他看,他挪挪屁股,结果他就成了焦点,“三儿你躲啥呢?” 

 

  “给你妈看看啊。” 

 

  “瞅瞅,怎弄成这样儿了?”直到饭后,也没见内俩狗子回来,他抱着腿,他说最好别回来,回来看我怎揍它们。“半夜撒风似的,赖谁?还不拿胰子洗洗且!” 

 

  “二哥,有好电影的话再拿回来点。”就这会儿,陆陆续续,哥哥嫂子们都走了,院里也清净下来,但天仍旧乌了巴突,跟没睡醒似的,其实若不是吃了辣子醒神,书香也有些迷糊,嘀咕着起身去西场,腿上的血道子已经凝固成一柳柳的暗红色,真杀得慌。 

 

  杨廷松说昨儿也没听天气预报,不知有雨没雨,说的时候,他已经站起来,走向不远处把管子拾掇起来。杨华说你还忙啥,咋就闲不住呢,上前想把父亲手里的家伙接过来,她说:“进屋歇着介吧。” 

 

  “也没干啥不是,你甭沾手。”支开闺女,杨廷松边说边把管儿的一头接在水龙头上,“要下雨还是怎的?”随即看了看天,随后倒着水管朝西走了过去。 

 

  关莲蓬时,书香也听到了动静,就直起身子朝外看了看。“俩玩意还没回来?”他问。“没有内。”闻听此言,他踢了踢脚上的水,走出去招呼着爷爷进来放水,想起什么时扭脸又看向身后,他说:“我琴娘在家呢吗?” 

 

  “都在家呢。” 

 

  不说去医院盯夜了吗,心里嘀咕,就凑到篱笆近前朝北打量过去,除了微风荡起的涟漪和那永无休止的蛙叫,周遭一片昏黑,可能这会儿琴娘在院子里呢,他说不准。 

 

  灵秀归置利落打厢房走出来时,正看到儿子打西角门走进来,对望中,就朝他使了个眼。书香会意,立马凑到表弟近前,他说跟哥外面玩去,拉着表弟撤离现场,跑前院等她们去了。待了十多分钟,估摸云丽内边准备的也差不多了,灵秀和杨华就也打后院走了出来。小磨香油果脯和茯苓饼昨儿都给装好了,拿出来交到书香手里,瞅他身上穿的还是内大裤衩子,灵秀皱了皱眉,她说衣裳不都给找出来了,“怎就不说换呢?一天到晚,脑子里就不装个事儿。” 

 

  “装啥事儿,有你还要他装。”杨华笑着抢过书香手里的东西,说让他换衣服吧,说去外面等你们,灵秀说就让他去,“谁让他不听话呢。” 

 

  转身回屋去换衣裳,就这会儿,书香打门外又跑了进来。灵秀把衣服往他怀里一推,与此同时,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觉怎睡的你,啊?怎就一点感觉没有呢!还笑,长得比妈都高了,就不说让人省省心!”嵌在麻花纹框里的镜子有些发乌,其两侧挂镜表的山水轻舟图也有些昏沉,仿佛倒退了十几二十年,但白始终是白,一举一动都行云流水,展现在百年好合之内。“还不赶紧换衣服!”晨光糅杂着些许霞晕,嘟起嘴来,她说:“瞅啥,没见过是吗?要不……”昨儿下午也是在这儿,磨叽来磨叽去的事儿终于在另一个男人的嘴里被主动提了起来,然而却不是离婚,而又是故技重施,开始起用内套令人烦不胜烦的玩意,“不瞧孩子的面儿,不还有爹妈和姥姥姥爷呢吗,咋能说离就离呢?” 

 

  “你啥意思?”看着内张也是斯文人的脸,她皱了皱眉,她越看越陌生,越看就越打心眼里往外腻歪,“咱俩的事儿咱俩说,提他们干什么?!这么耗下去有意思吗?”懒得再费心力,起身走到门外,日头仍旧很毒,看着田螺在大盆里吐着泡,她抱了抱肩,竟有些冷。 

 

  给盆里的水换了一遍,也没在后院打牌,这么看了会儿就去了北头。儿子没在那,秀琴问她说这阵子香儿干啥呢都,也没见着人。“他?”灵秀摇了摇头,“除了踢球,去哪还真不知道。”置身在新房里,这注意力似乎也被吸引在这新房里,她说还得是这出廊的房,“宽敞透亮,冬暖夏凉。”里外屋这么走了一遍,心情渐渐舒畅,见家里只秀琴一人,她问说大哥们干啥去了又。 

 

  “焕章他爷住院了,这会儿(伯起)正在那盯着呢。” 

 

  灵秀“哦”一声,说:“啥时候的事儿?” 

 

  “昨儿晚上。”听秀琴叙述来龙去脉,灵秀摇摇头说:“不挺硬朗的吗,咋拌一跤就出事儿了呢?”感慨中,她说这会儿也不便去医院探望,乱糟糟的也影响休息,干脆等老叔回来再说。“这前儿在谁班儿上呢?”只知道盖房时赵永安搬出去住了,至于说当下住在谁那,不得而知。 

 

  “在老三那呢。” 

 

  “也别着急上火,哥四个呢不也。”看秀琴脸上露出了疲色,灵秀安慰她说有事儿就言声,又劝掇说内哥几个现在不也都成家了,“都是一个娘生的,该使唤就使唤,不支唤他们支唤谁去?”琐碎的家常如荒野里的蔓藤,在烈日底下野蛮生长起来,总之,灵秀说你跟大哥们别都一个人扛,“把事儿拿出来搁桌子上,又分家了不是。” 

 

  叹了口气后,秀琴也渐渐打开话匣子,她说伯起不闲人一个吗,又没在开发区务工,话外,她补充说幸好房子是盖上了,不然简直不知抓挠哪了,说到这又解释说:“他奶走前儿伯起不没在身边吗,心里总觉着愧得慌。” 

 

  “那有啥愧的!”灵秀就事论事道:“是没见着最后一面,不没办法吗,再分留在家里也不可能耷拉手不管呀。” 

 

  秀琴点头说是这意思,又叹了口气,她说:“你还不了解伯起,认定了谁说也不管用。” 

 

  “应当则份是没错,问题是哥们弟兄不好几个呢,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儿。”除此之外,灵秀还想跟这个娘家姐姐再说点什么,比如一年三茬儿的计划生育普查要开始了,比如秋季展销会也要来了,比如儿子跟她之间到底是咋回事,然而实际她只是拍了拍秀琴的手,她说:“操心费力的,看你脸色准是没休息好,歇着吧。”转身要走,却被秀琴拉住了胳膊,“也躺会儿了不是,正好,我给你摘点菜介。” 

 

  灵秀说让啥呀还,瞅着内张胖乎乎却略显黯淡的脸,她笑着说:“把我也当成孩子了?” 

 

  秀琴也笑,她说:“我这嘴里也干不是,可能是上火了,总惦着踅摸点什么凉的吃。” 

 

  “咋?还闹口了还?”灵秀往屋里又推了推秀琴,她说行啦,她说:“咱姐俩还用让吗。”这是她打秀琴家出来时撂下的最后一句…… 

 

  拐上省道,车往北走,过青龙河时,桥两侧已站满了人。之前闹水时也站满了人,里面不少爷们赤裸起上身,粗黑冒亮的胳膊上缠着撒网,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杨华说看惯了大江大河,再看这里反而觉得很温驯。就此,书香问杨华,说小时候你也在这儿刀过王八和螃蟹吧。杨华笑着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得先把肚子填饱吧,可不就逮着什么是什么。”紧接着,她又说:“你大没当兵时跟他一起刀过,贴补口粮,也算是给家里腾腾轻。”泰南话中的“刀”出自刀螂前爪回收时的动作,当然,这里也可以说成“斫”,不过如果换成逮就有些不太恰当,毕竟不是徒手。“过得多快。”承接上一句,说的时候杨华也在思考,她说:“跟睡宿觉似的。” 

 

  作为回应,灵秀笑着说:“可不,一晃孩子们都大了。” 

 

  杨华说:“小哥仨可就差香儿了。” 

 

  扭脸瞅向杨华,书香说差我啥。“不会是结婚吧?”见她点头,他当即卜楞起脑袋:“这都哪跟哪的事儿啊。” 

 

  “什么哪跟哪,颜颜不都满地跑了。” 

 

  “说啥呢姑,啥就满地跑了。”书香话刚落,杨华伸手一搂,他就被捞了过去,“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的,娶俩媳妇儿了。”旧话重提,像是持续发酵的面,把以前把昨晚把所有女人味都给醒出来了,当然,还有包在她衣服里的奶子,尽管此刻已被奶罩裹上。 

 

  “大姑算吗?算的话不就不是俩了。”打杨华怀里钻出来,书香呲呲一笑,当另两股笑声打前排席卷过来时,他腿上就多了只手,还拍了拍,“俩还不够,还惦着都占上?”巧合也好,突如其来也好,小手滑进大腿里时,书香腾起屁股就坐直了身子。他俩眼珠子秋着灵秀侧脸,双手按下去时,腿自然也夹住了杨华的手,不可避免,胯下硬挺挺的家伙就蹭到了大姑的手腕子。“也不小了,还说不急?”杨华只是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她边笑边说,身子也朝前探了过去,“离开学不还有段日子,跟姑走吧。”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张驰中打身下传进书香脑海中,很快,又传递在狗鸡上。“妈——。”他这调儿拉得有点长,也难免有些大喘气,至于说该庆幸还是该懊悔腿上穿的这条裤子,哪有时间思考,“啊,你说行吗?” 

 

  “初三了不,行不也得明年中考完事再说吗。”离那么近,书香都不敢去直视了,他只能笑,只有笑,他说:“行,听你的。”浅红色嘴唇让他想起百年好合下的牡丹,继而又想到了牡丹花前白花花的身子——“要不,喂你两口!”臊得他面红耳赤,施溜着内对肉球,他想说行,真的很想说,然而陷入在内片瓦蓝色潮润的湖水中时,他赶忙耷拉下脑袋…… 

 

  过青龙河往北不远就又见到了伊水河,估计要搞清楚只能翻阅县志,不过书香还是问了句,他说:“源头在哪呀都?”细节这块说不清,只知道百多年前这里曾是漕运的主要交通枢纽——当然,打破砂锅也好,囫囵吞枣也好,歌德毕竟不是哥德巴赫,而时间似乎也已抹平历史痕迹,但有些东西,比如经历,比如说电影里讲的——“如果记忆是个罐头,我希望它永远不过期。”这话值得琢磨。 

 

  杨华说伊水河的源头在首府,至于说青龙河,一说源头是在陕西,一说源头是在山西。“饶了小半个中国啊。”这话听来也值得琢磨,所以,书香嘀咕了句,他说不自西向东自北向南流的吗,也许自己也太孤陋寡闻了吧。经北小郊过俞台,再走二十公里就到了泰南界,收费站就在眼前,再往北,也就进入到了首府郊区。 

 

  和去渭南一样,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骑自行车的骑三轮车骑摩托车的,连绞接车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书香眼前。此车的好处就是载客多,能缓解交通压力,当然,缺点也显而易见——跟坐船似的,问题是坐船也未必有这么晃,就这个,逢年过节人挤人的,光嘎呦就能把人嘎呦晕了,且还不说车里什么味道。除此,沿路两侧或青砖或土墙上的标语也是随处可见,什么几有青年,什么年大计利啥利啥,什么少生孩子多种树,连赶超依米这类不知驴年马月前的标语都冒了出来,简直令人猝不及防。个别地方的教育为本不知何时换成了以人为本,这倒是头一次见。还有学习雷锋,对,就是这个耳熟能详的口号,竟也在这个时候换成了标语闪现出来,别的不说,字倒是够大够红,至少意思表达出来了,哪怕群众瞎字不识。当然,结尾这话纯粹是书香自己给按上的。 

 

  到达目的地时快十点了,之所以知道时间完全归功于嵌在两座琉璃塔上的电子钟,没下车就能感受到一股来自老苏二三四月革命的味道,那气势那家伙,三十多米高呢,没准贴两撇胡再摇身一变就是斯塔林了。当然了,二环路的味道也是扑面而来,无处不在,前门情思大碗茶嘛,缺了这个应该就不叫四九城了,起码少了韵味。 

 

  进大厅排队买票,完事快十一点了,外面天色也没见怎么晴,还刮起风来。总不能站大街上,鉴于列车下午两点始发,灵秀看着云丽说到饭点了也,随后俯身蹲下来问外甥,说想吃啥,她说:“告大舅妈跟二舅妈。” 

 

  “他哪知道吃啥。”笑着,杨华则搂住书香,“炒菜还是西餐?”问的简单明了,回答也够简单明了:“姑吃啥我吃啥。” 

 

  “不问你呢?” 

 

  “我?我行吗我?” 

 

  “大小伙子了也,咋不行?”想起几年前杨华在岭南车站送行时说的话,他看了眼灵秀,他又看了看云丽,他说:“要不就长安街吃鸭子介,再来点白酒点缀一下咋样?”有史以来第一次拍板,不成想竟全票通过,于是敲定了吃烤鸭,众人就去吃。 

 

  酒过三巡,云丽说看着你们喝,酒虫子都给我勾上来了,“早知我就不开车了。”书香说不有我陪着你呢,饮料就饮料吧,他说这天时其实吃卤煮也不错,说的时候捡起一张薄饼,三两下就卷了个鸭卷。“都说吃这个得就二锅头,在水淀吃鸭子时咋就把这茬给忘了呢?”说是忘了,他把鸭卷塞给小表弟,起身给杨华续酒,颠起瓶子道:“到时啊让我姑父也换换口味。”进门之前买的就是二锅头,还买了些别的——速冻狗肉包子,麻花以及杏仁糕,还有给路上备的驴火;炸酱面没法带,给换成了康师傅和春都,要不就也一并买了。 

 

  “这里还好,知根知底,半道可千万别下车买东西,骗子不说,还净是拐子。”这方面云丽是行家,多少年的江湖经验;灵秀也是,毕竟少时长在三岔口,俩哥哥又一直住在省城。“可不!”灵秀接着说:“该买的都备齐了,娘俩就躺车里歇着,又有空调。” 

 

  云丽说慢慢喝,“对半劈不才半斤。” 

 

  “不比年轻时了。”和云丽说完,杨华举杯跟灵秀走了一个,随即又笑着对书香说:“还有你。” 

 

  “我又咋了?”只在开始时以饮料敬杨华一次,余下时间都是跟云丽对斟对饮。“别拿身体不当回事。”临行前杨华又嘱托一遍,登火车时,她拉住云丽和灵秀的手说姐俩保重,抿嘴笑笑。姐俩说上车吧,也拍了拍她手。随后杨华目光转向书香,“香儿,姑走了。”多年前,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跟着一个男人走的,多年后,换成了她和她儿子。“姑,等中考完事就去岭南看你。”目送着亲人离去,书香把手扬了起来。 

 

  车站和集市区别不大,当然,非要把火车扯进来那叫抬杠。放眼周遭,生意人无处不在,他们兜售着手里的商品,嘈杂但有条不紊,想到想不到的绝对都能在这里遇见。这不,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时,书香就跟灵秀说去看看,然后就跑过去看看,凑到近处,指了指录音机,他说:“谁唱的这是?” 

 

  社会青年说好听吧,说现在就属它煽,说着就从磁带堆里拿出一盒,“看见了吗您内,郑钧的。” 

 

  书香也嬉皮笑脸:“就说多少钱吧您内?” 

 

  “十二一盘,绝对正版。” 

 

  “有多正?”倾情推荐之下,觉察到小伙子要走,社会青年当即拉住书香胳膊,“咳咳,别急啊,不还有好的呢嘛。”立马拾起地上一个绿提包放到板车上,给书香拉开一角,嘴里连说“喏”——磁带之外还有书,五颜六色看着挺花,“啥没有您说,买一赠一,吐血价!” 

 

  扭脸朝身后看的这功夫,灵秀和云丽也赶了上来,书香跟社会青年说:“别的我也不要。”忽地一愣,赶忙又回转身子——远处火烧摊前的人怎看怎像是徐老剑客,这抬脚正惦着过去,灵秀就拉住他胳膊,“又干啥且?” 

 

  “老剑客,咱家内老剑客啊。”他扬起手,他指着远处,“那不那不。” 

 

  “哪呢?”松开手后,捋着儿子跑的方向看,灵秀身子一顿,登时愣在当场。 

 

  寻唆着书香动静,云丽也皱了下眉,凝神观望中又不敢确定,遂卜楞起灵秀的胳膊问:“是徐疯子吗?” 

 

  灵秀“啊”了一声,扭脸间朝云丽摇摇头,再去看时,潮涌的人群已经遮挡住视线,茫然四顾中,她问云丽,她说:“爸过生日前儿是不是有人来讨过酒?”就此,也把印象中内算命的身长长相粗略描画出来。 

 

  想了想,云丽说是有这么回事,但没亲眼见着,“都听你哥说的,不知内瞎子是不是你说的,没待多长工夫就走了。”刚说完,身后的社会青年就吆喝起来,“我说二位咳,这嗓子我可都喊哑了,磁带还要不要啊?” 

 

  天越来越阴,没敢逗留,买了几盘磁带就原路往回赶。上车没多会儿书香就迷糊了,看着他躺在车后座上,怀里还抱着打首府买来的小吃,灵秀摇了摇头。“你哥派人找过,不过一直没找到人。” 

 

  “谁?” 

 

  “就内神经病,徐疯子。”说完这个,云丽说我也说不好内人是不是徐疯子,“你看着像吗?” 

 

  “我就看见内算命的了。” 

 

  “给他算命的内个?” 

 

  “嗯”了一声,灵秀捡起一旁的磁带问云丽:“听哪个?”标注着赤裸裸三个字的录音带上,小小子长得有点痞,有点帅,专辑曲目也是有点怪;英文歌曲看不懂也听不懂,之所以买其实就是听个热闹,尽管上面也标注着中文。“哪个都行。”既然说哪个都行,灵秀说那就外国歌,她就把磁带放进了播放机里。而当音乐响起来时,她说:“到底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再不接触点新鲜玩意,都落伍了。” 

 

  “咋这么说呢?” 

 

  “变化太快了吧。”说出口时她回头又看了看。睡觉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这么端详了会儿,她禁不住笑了起来,她说可算消停会儿了,“其实稀里糊涂反倒更好,不然,你说累得慌不累得慌?”并非反问,更像是自说自话,不过说的时候已然面向云丽,“我还只是这么一个,真要是俩,不把我拆了?” 

 

  云丽扭脸朝灵秀笑了笑,说拆啥啥,随即手打圆盘轻拍起来:“不跟你年轻前儿一样吗。” 

 

  “一样吗?我咋没觉着。”看着窗外已然漆黑的世界,灵秀先是反问,而后否定说不可能,她斜睨着扫了眼云丽,她说:“凭心说,我有这么皮吗?” 

 

  云丽努努嘴,说皮不好吗,“皮才有人爱呢。”这时,惊雷破空而至,于是灵秀在车窗上就看到了自己的脸——跟着落将下来的雨瞬间模糊起来,也是这时,她问云丽:“抽烟吗?” 

 

  “给我点上吧。”随即云丽又说:“这什么歌?” 

 

  擦亮火机把烟点着,送过去时,灵秀问这是第几首,云丽说第二首,灵秀想了想,说巴西民歌。“兰巴达。”没记错的话第二首歌应该是这个名字,在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后,她也跟着节奏打起拍子,“外国(人)真有那么奔放?”话随着青烟缓缓而起,随之又转化成青雾,混在曲儿中,消匿于颠簸的烟雨中。 

 

  车开进泰南,雨就被甩在了身后,天也恢复成说灰不灰的样儿。捅醒书香时,他睁开眼,他吧唧着嘴问这是哪儿——后座上没找到火烧,他低头看向脚底下,边寻顾边问:“我驴火呢?” 

 

  “醒了就找驴火?我看你跟驴火过得了。” 

 

  “醒醒盹,快到家了。”云丽内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书香胡撸两下脑门,妈没回头,他却看到摆放在副驾操作台上的驴火,打过哈欠就也笑了起来,他说还以为在东院呢,“火烧我都揣兜里了,结果又坐下来跟你们一块看梁祝了。” 

 

  “好意思说吗,一天天的,该睡觉不睡觉,睡着了吧也没个老实气!”斜刺里刚落下话,正前方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咋了又,咋还老吓唬,又没咬牙。”不知啥意思,书香眼珠子转悠起来,胡撸着脸又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瞟向窗外时,车真开到家了。 

 

  保健站果然没储备狂犬疫苗,不过王大夫说镇上有,检查完书香腿上的伤,他问灵秀做处理没,意思是说消消毒之类的。灵秀看了儿子一眼,扭脸面向王大夫说消毒了。王大夫说洗了就行,拍拍书香屁股,说:“又让她着急了不是……去吧去吧,完事把剩下的针拿回来。” 

 

  书香扭回身子问:“剩下的?不是打一针?”王大夫说:“前后得打五针呢。”书香就“啊”了一声。 

 

  打梦庄返回来,到家快小五点了,看着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书香把磁带放抽屉里,提溜着吃食正想出去。灵秀倒了杯水,看他打西屋匆匆走出来,说道:“连口气儿都不喘?” 

 

  书香脑袋一卜楞,呲呲笑道:“我快去快回,用不了半拉钟头就完事。” 

 

  “完事?不说到家就揍内两只狗吗,咋变卦了?!” 

 

  “那不就随口说说,你说我能跟内俩玩意一般见识吗。”灵秀切了一声,随后摸出烟来点了一根,再抬起头时,她挥起手说把东西撂这儿,“刚进门就惦着往外跑,明儿不踢球去?” 

 

  书香说踢呀,妈板着脸,他说:“咋啦妈?” 

 

  “咋啦咋啦?”瞅着儿子,灵秀一脸不耐烦,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屁股没扎针?不说在家歇着!” 

 

  十多口人聚在后院,直到饭后也没提杨华走这几个字,倒是丁佳的妊娠反应越来越大,半个小时足足跑出去三四次。掐算着时日,李萍跟云丽说老二家的预产期在明年三月,随后在书文和书勤哥俩脸上扫了一圈,她说跟咱们家颜颜一样,都在一个月份。“上班也好,出去玩也好,可千万得注意。”这话老人家是对丁佳讲的,她想表达的意思可能是二孙媳妇儿此刻正处在危险期,她又补充说:“想吃啥就说,告谁都行,可就是别屈着。” 

 

  书香说:“经常去省里玩,啥新鲜玩意没有?”说完,他搓起烟丝倒进烟斗,往墙上一靠,歪着身子朝里又甩了一句:“怎就没人问问我呢?” 

 

  哄笑声四起,灵秀说咋没问,她说你在前院抱着吉他不动地界儿,还瞎起哄,“哪凉快哪呆着且。” 

 

  杨刚伸手胡撸过去,摸着书香脑袋,书香就跟着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用大拇指按了按烟丝,把烟斗递给杨刚。 

 

  “新人奖这块可以有。” 

 

  书香“啊”了一声,说:“什么叫可以有?新加进去的吗?”看着大爷叼着烟斗在那优哉游哉,他卜楞起脑袋说:“要这样儿就没意思了可,显见咱弄虚作假,赢了吧不光彩,输了更栽跟头。”话赶话,遂提起比赛之后吃饭的事儿,“对了大,说给报销完事就不阴不阳了,我也没好意思再找人家,总不能让大伙儿自掏腰包吧。” 

 

  “肯定管,饭再不管更得了!” 

 

  组织训练这活儿一直都是焕章在搞,包括联络。周二在体委聚齐,看到杨哥腿肚子时,他嚯了一声,他说怎弄成这样儿了。被众人围拢在当间儿时,书香说狗挠的,说不叫事儿,“嘿嘿,不用戴护腿板更凉快。”这当然是自我安慰了。热身时,他凑到焕章近前把赵永安住院的事儿讲了出来。焕章说得着信就去医院了,“我妈内边也不舒服,我爸说让我在陆家营再多住几天。” 

 

  书香说你妈咋了,焕章道:“我也不知咋了。” 

 

  书香盯着焕章道:“那你怎知道不舒服的?你没回去?” 

 

  “当时我妈也在医院,”焕章摇了下脑袋,“都我爸跟我说的,我妈也没说哪不舒服,她也说让我在陆家营多住几天。” 

 

  书香说那你叔跟婶儿内:“你爷住院,哥四个抽签不应该轮班吗?” 

 

  “轮班?我妈说他们都没空儿!”听此一说,书香“啊”了一声,仿佛瞬间变成一只大鹅,正要就此问问啥叫都没空儿时,心里咯噔一下,“等于说都不抻头?!” 

 

  “一个赛着一个,你说他们办得这叫什玩意,送到医院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合着黑下白天就练我爸跟我妈了!”听到这儿,书香也直咧嘴,然而由不得他怎样慨叹,更没来得及把钱给焕章,对手就打外面走进来了。看内体型和吨位就知道这场球不好踢,果不其然,开场没多久梦庄小伙就领教到了对方的这股凶狠,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对手身体素质实在太好了,脚头子也硬,管踢得着踢不着呢冲起来跟炸了毛的鸡似的,仿佛来这儿不是为了踢球,是在踢人,更像是在寻衅滋事找人打架。就是这样儿,窝火不说,梦庄小伙们也由对攻渐渐改成防守,陷入到被动中。 

 

  踢了多久不知道,好在中场休息前打破了僵局。首先是书香在己方大禁区内胸停得到皮球,落地的瞬间,他脑海中竟鬼使神差闪现出内个创造出天炉战法,名叫薛岳的人。比赛当然没法分心,是故,呼喝着本方球员发起冲刺时,他整个人也冲了起来。在摆脱两名对手纠缠之后,疾驰了二十多米,面对着随后而上的严防死堵,他猛地来了个假扣,晃过敌方包抄队员时也把球顺利塞给了左路插上来的焕章。 

 

  跌跌撞撞,他和同样高速冲刺中的焕章做了个二过二,随即就沿着对方球门右肋飞刀似的插了进去。有如猫捉老鼠,也像老鹰捉小鸡,反正就是左躲右闪,狂奔了约莫六十来米,插入到敌人腹地时眼瞅着要被包了饺子,书香把球往左前方的空当里一分,把大刀剜心这招交给了焕章。 

 

  中场休息,小魏说赵哥这球进的漂亮,组织防守时也踢出了意大利的风格。“要不是浩天跟鬼哥他们都撤回来,我也不可能这么踏实就往前冲,不回防吧根本顶不住,回防吧,咱就只能往点球上拼了。”焕章喝了口水,边抹着脑门上的汗,边总结,“得回是杨哥。” 

 

  看着对面内群壮汉,书香说都防着点,抹了把脸上的汗,他说咱真撞不过人家。“保护好自己,下半场就跟他们耗了,”说完,又面向王宏,“我已经从前场缩回去了,你就别再往后缩了。”王宏点头,下半场倒是没往后缩,结果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浩天也扭了胯,不过他说只是走道别扭。王宏一瘸一拐在那龇牙咧嘴,守着医院,众人架着二人就跑去挂了号。 

 

  跟大夫说明情况后,被问及到照没照片子时,书香说来的匆忙,没来得及。“不照片子怎看?”书香被说的一愣,这功夫大夫已经动起手来,没多会儿单子已经打出来了,“先去照大相。” 

 

  还没咋地就给开票,总得先看看再说吧,但书香也只能这么说:“您再费心给看看,他俩这伤重不重?” 

 

  “不告你照片子了么,重不重也得照完片子再说,”内脸上就跟錾了死或者发配某地这类字样,“弄不好还得住院呢。” 

 

  书香有过崴脚经历,他说:“崴脚丫子也用住院?” 

 

  “不住院也行,不瞧都行。”看着大夫翻着白眼,书香笑着说听您的,对方扬手又指向了浩天,“他内个备不住得做牵引,真要是那样儿,没个一年半载甭想好。” 

 

  “您可别吓唬人,”书香打起哈哈,“我们可都胆小。”他看着大夫又翻了个白眼,脸也快耷拉到地上了,“谁吓唬你了!当逗你玩呢?” 

 

  “没没没,”果然店大欺客,书香赔了好几句客套话,返回头来到外面,他说走吧先去照相,从兜里把钱掏了出来。然而此刻王宏这边却又打起了退堂鼓,“光照相就得花几十,还不如回去让王大夫给看呢。” 

 

  “来都来了,还提钱干啥?” 

 

  “也不是太疼。”看着王宏,书香皱了下眉,“说话别大喘气,疼还不是不疼?” 

 

  没等书香开口,焕章这边把话拦了过去,“这儿未必有王大夫看的好,我看不如还回村里呢,不用照相也不用住院,杨哥崴脚不就是王大夫给看好的。” 

 

  “一就是这样儿了,”浩天拍了拍王宏,说怎那么怂,上前把单子抢过来,歘歘一撕,说跟杨哥走,“还饿着肚子回去?” 

 

  “也是。”听王宏说也是,书香说那咱就走,“饭再不吃更得了!”他说有啥事吃饱了再说,转而对其余人说:“之前吃饭花多少钱都记上,到时我去报账。”上厕所打扫(尿)这功夫,把卖东西的钱又掏了出来。焕章推拒不接着,书香说这都你内份,说现在不也有女朋友了不是,给他揣到裤兜里,随之又拍了拍他胳膊,“有我的就得有你的。”秋高气爽,给日头一照,内小脸越发显得红扑扑的,“到时我再把凤鞠内份给她。”不管是否因为光着屁股长大,也不管是否借此想要表达弥补之情,他对焕章说:“甭管在哪,咱都体面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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