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恐惧之力

　　李司令大步走来，身后跟着一行随从，还有满脸愁苦的李保才，这浪荡公子本来身子就瘦小，此刻垂头丧气越发显得像只小鸡仔，可见他心中有多么不乐意，被老爹逼迫着来委屈到了极点。

　　郭子豪见状压住闷笑，朗声说：“司令好，小子有失远迎，抱歉！”

　　李司令爽朗一笑：“子豪，你上门找我两次，我怎么的也该来拜访你一趟。这地方不错嘛，郊外山上空气格外新鲜，如果早些认识顾先生，我肯定会常来喝茶……”说着，他手一挥，示意随行秘书上前递过一些大小礼盒，并吩咐李保才，“臭小子，还不上前打招呼。”

　　李保才努着嘴，走到郭子豪面前，期期艾艾说：“郭先生，您好！给您添麻烦了，这是我特意准备的礼物，请笑纳。”

　　郭子豪笑说：“这么见外？还带什么礼物，更别叫我郭先生，我没大你几岁，我们算是朋友。”

　　李保才闻言神色缓和下来，发出嬉笑说：“是，是，做朋友好些。”

　　李司令沉下脸，呵斥：“放尊重点，嬉皮笑脸成何体统？”转而对郭子豪说：“不从师，无以为教。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学徒，望你能严格管教些，他做错什么，尽管责骂惩罚，千万别袒护。不然枉费我一番心思。唉，在家里，这小祖宗仗着一家人溺爱，简直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迟早成废人。”

　　李保才在一旁听了，撇撇嘴，挤了挤眼睛。

　　郭子豪见李司令铁了心地要将这小公子丢给他管教处置，就不再谦让，点点头，将李司令一行请进别墅，上楼至办公室坐下喝茶。瞿莹将司令送的礼物收下，随后去泡茶。获得军部最高首长的赠礼，恐怕没有几人能有此殊荣，郭子豪算是一绝。

　　李司令这趟出行的阵势已是很低调，但依然跟随着八名荷枪实弹的特警，上楼后守在几处地方，布置起临时警戒。此外还有两位秘书，四名便衣贴身侍卫。这些侍卫身形稳健，神色内敛但眸子精光灼灼巡视室内四周，有人占据窗台位置，朝外观察。

　　坐下后，李司令说：“子豪，我将这混小子交给你，就住在山庄，不准他外出，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都不得来探望他，包括他母亲。”

　　郭子豪点头应答：“好的，司令请放心，我不会心软私自通融。不过，小公子在山庄的衣食住行我会安排好，合理安排他做事……但不知，要他在这里多久？”

　　李司令说：“他给我惹祸不小，这次先关他半年，看表现再说。”

　　李保才一听慌了神，哭丧着脸说：“爸，半年太长了，在荒郊野外的，我会闷死，我想家，想你，还有我妈，爷爷奶奶外婆……”

　　“闭嘴！”

　　李司令阴着脸呵斥：“这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别不识好歹，如果你连这里都待不下去，还敢惹事，出门老子立马将你送去孤山岛监狱，做管教三年。话说在这里，不信你试试？”

　　李保才脸色大变，惊恐噤若寒蝉。

　　所谓孤山监狱是一座设在远离海岸线的海上孤岛军事监狱。据说此岛方圆不过三十公里，岛上荒凉，礁石嶙峋，监狱高墙森严。四周茫茫大海，极目放眼见不到一个女人，拉泡屎立刻被海风吹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如果被关进去，那是简直不可想象的地狱式悲惨生活。

　　相比较下，这卧龙山庄虽然地处山郊野外，但毕竟还是现代文明地盘，一路来至少还见到几个美貌侍女，比如，郭子豪的那女秘书模样就十分中看，美姿楚楚动人，闻之有女体淡香。这里跟孤岛监狱相比，算是人间天堂，不知好了多少倍。

　　李保才自知这次老爷子动了真格，最好老实点别惹怒他，硬着头皮忍一忍，怎么都得熬过这半年。

　　郭子豪观颜察色，松口气暗笑，有李司令这话威慑，往后才好管教这浪荡公子，不然，打不得骂不得如何收拾下他？

　　李司令见儿子被吓唬住，缓和口气说：“在这里就跟寄宿学校一样，郭先生就是你的训导主任，跟他多学点怎么做事对你也有好处。虽然不见面，但可以跟家里打电话，保持联系。不准外出是怕你跟坏朋友，如果吸上毒，你这辈子就完了，老子也不认你，一枪毙了你还落得个清静，明白了吗？”

　　司令身为父亲，这番话已经是对儿子百般苦口婆心劝说，失去统领军队的雷厉风行，足见作为父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费尽一片心机。

　　李保才低声说：“知道了……能不能派两个生活随从给我？”

　　李司令摇头说：“不行。你得学着自理生活。警卫也没必要，我看这里安保措施还行，你住着我放心。”

　　李保才暗叹倒霉，没有随从和警卫，今后怎么办啊？

　　郭子豪说：“山庄有小别墅，我叫人安排好一处给令公子居住，家务不用操心，饮食由球会提供，生活也很方便。”

　　李司令叹说：“条件还是太好了，唉……”虽然觉得对李保才还不够严格，但毕竟心疼儿子，司令也没再出声反对，转而说：“子豪，荣禄那事发生了些变化，目前压力很大，估计还要纠缠些日子，你别介意，我这边会尽可能争取到最好的处理方式。”

　　郭子豪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事迟迟不见通报，真是因为高层派系对峙的缘故。他点头说：“明白。这事我也没放在心上，但愿不会让军方太为难。”

　　李司令沉着脸说：“有人意图凌驾于法律之上，殊不知，纸难包火，做出这种有违民意的事，迟早没好下场。”

　　事及高层争斗，郭子豪不便出声评价，就点了点头。

　　只见李司令挥手叫过秘书，吩咐：“你们出去，我们谈点事。”

　　机要秘书颌首领意，招呼李保才和其他人离开里间，到办公室外客厅稍坐，关上门。

　　郭子豪有些紧张，不知李司令有何要事跟他商谈？这么谨慎，竟然只面对面跟他私下里交谈，连秘书都要避开。

　　李司令沉吟片刻后说：“今天我来，除了解决混小子的事，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在你这里办，你做东，借你的地盘完成。”

　　郭子豪暗暗吃惊，说：“没问题，司令尽管吩咐，要我怎么处理。”

　　李司令目光灼灼说：“我想约谈周公子，私人会晤性质，不愿外人知晓。”

　　郭子豪一怔，司令约见周公子倒不奇怪，但为什么让他来做东，要约在山庄会谈？

　　李司令看出他的疑惑，解释说：“我和周公子所处位置惹眼，凡事都有人看着，有个什么动静难免引发一系列猜测。在你这里会面相对私密些，让人意想不到。”

　　郭子豪恍悟过来，李司令此举是要避开耳目，私会周正和，谈及什么重大的事。

　　司令身为军部要员，日程活动、会晤、出行等有特定的安排，包括办什么事、约见什么人，都有记录在案。有势力的人通过查探李司令的日常安排，由此推测他将作何举动。类似约见周公子这种算是大事，在这非常时期，一旦他人得知消息，难免会推想到司令和周公子有合作的可能性，以此提前做出相应对策。

　　而借送儿子到卧龙山庄一行，在郭子豪这里私下约见周公子，肯定能避开些耳目关注，起到特定的保密作用。

　　郭子豪想通这个关节，点头说：“好。要我为司令联系周公子吗？”

　　李司令微笑说：“我们提前约定妥了，估计再过二十分钟，周公子就到来。通知你的人注意保密，直接引他来这里，我们用一用你的办公室。”

　　郭子豪应承说：“明白。我做好相关安排。我的办公室可能还不够隐秘，这栋楼杂人太多，不如在附近另外安排一栋清静的别墅，怎么样？”

　　李司令微微点头：“这样更好。”

　　郭子豪立即致电苏婉，如此吩咐一番，一切行动保密从事。

　　苏婉应答下来，待他讲完后，汇报说：“迟迟不见你出现，吴长官现在恼火大了，限令你五分钟内过来，不然他将通知商业部、税务部、环保监督机构等人过来查封球会。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郭子豪闻言勃然大怒，这是什么狗屁官员，这么嚣张妄为？仗着手里有实权，竟然不顾法理，滥用公权恐吓对付合法经营场所，还有没有王法？他克制着怒火，沉声说：“好，我听这位高级长官的命令，五分钟内到。”说完，挂了电话。

　　李司令见郭子豪神色不对，就问：“出什么事？”

　　郭子豪等得就是司令这句问话，随即将吴长官带人欺压到头上的事讲了一番，说：“吴长官要逼着我陪他打球，来场比赛，我如果不答应，他就立马派人来查封球会。唉，我这就去一趟，司令交待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

　　李司令闻言惊怒，手拍座椅，厉声说：“吴宏明好大的胆子，公器私用，简直目中无人。带我过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动你？”

　　郭子豪暗喜，却迟疑说：“司令这趟出行有要事，不便显露行踪，这个麻烦由我去处理。”

　　李司令说：“我出现无妨，军部有人知道我过来，这事公开也没什么，只要周公子不被人撞见就行。我们走。”说着赫然而立，脸色铁青，一副要寻吴长官晦气的咄咄气势。

　　郭子豪激动欣喜过望，随之起身出门。到了外间，李司令叫上秘书、特警和侍卫一同随行，前往球会公馆。郭子豪吩咐瞿莹去茶室知会邵万龙、王巍、颜若玉、吴斌等人随后赶过来。随后，他致电苏婉和杨天成在公馆迎接。

　　郭子豪陪李司令和李保才同坐一部车。路上，李司令问：“子豪，你怎么看这件事？”郭子豪一怔，说：“吴长官以上欺下来针对我这事？”李司令点点头。郭子豪说：“魏明这个奸商，通过巴结行政长官，滥用行政手段来打压我，意图摧垮我名下的生意。”

　　李司令说：“这是浅表行为，深层次的根源呢？”

　　郭子豪沉吟片刻说：“经过之前那次冲突，我对魏明采用的阴暗偷袭已有防备，而用金融竞争方式见效又慢，这次他干脆就通过行政手段来制裁，达到立竿见影的目的。”

　　李司令微微颌首：“金融之上是行政，任何商业行当都跳不出政界的管辖，反之，巨商的实力又能影响、操纵政界。只有拥有这种政界影响力的商人才能站稳脚跟，否则，家业再大都是筑巢与脆苇之上，风催必损，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商道上重要的一关，你目前尚未突破这关，生意做得再好再广，一旦遭受来自政界的威压，立刻完蛋。这就是魏明为什么使出这招来对付你的原因，就是欺你没有政要背景，行事才敢这样明目张胆。”

　　这一席话，郭子豪听得心惊肉跳，暗暗吸口冷气。

　　原来商道至高，其实就是比拼高层次的政界影响力，一旦在政界上失势，强弱高下立判。

　　类似周家这种大世家，看似以金融为道，背后却是涉及政界势力。如果没进入这个体系，一切商业行为将失去根基依托，好似鱼儿离开水，绝难运转那么庞大的金融帝国。

　　难怪周公子和李司令要进行面谈，双方都有需要对方支持之处。商道与政界，是为相互交融的鱼水关系。

　　郭子豪想明白其中关键，也就更加清楚魏明和吴长官勾结在一起的深层背景，同时，还敏锐感觉出，李司令跟他说这番话的用意。他舒口气，说：“得司令指点，小子受教了，会把握住您给我的机会，今后绝不再懵懂犹豫，紧紧跟随您身边。”

　　李司令淡淡一笑，露出赞许的目光，对郭子豪的领悟能力颇为赏识，对他又喜爱了几分。不愧是顾长风的传人，不错，资质甚高，潜力之势渐长，已可入门。

　　喝了口茶，李司令说：“势力之上存在公理、道德、平等和法制，这是基本准则，但君子坦荡荡遵从，小人却无所忌惮，以强权为王道，恃强凌弱。吴宏明就是这类人，他背后的靠山是政务院秘书长，蒋文达。老蒋曾是前任最高执政官的幕僚长。他们这一路子从上到下都是心狠手辣的权谋者，游走于政界漩涡，最擅长阴暗冷血的权术争斗。”

　　郭子豪暗暗震惊，首次听闻政界内幕，这种拥有权力者少数人的“游戏”，不禁大开眼界，犹如进入一个意想不到的世界。

　　原以为，李司令出面对抗吴长官的施压只是一件单纯的事，哪知道，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政界关系。

　　由此看来，一发牵动全局并不是句虚言，今天对付吴宏明，其实上就是以所谓的政务院秘书长蒋文达为敌，蒋身后肯定还有更高阶层的权势人物，如此牵扯众多，难怪传闻政界深似海，是为世界上最复杂的人肉碾压机器。

　　郭子豪踌躇说：“事情如果棘手，等会见面，我是不是做点场面上的姿态，先以守为主？”

　　李司令问：“他们欺到你头上，恨不恨？”

　　郭子豪点头说：“当然愤恨。”

　　李司令又问：“假如没有我出现，你怕不怕？”

　　郭子豪摇摇头，迟疑着又点了下头。

　　李司令说：“恐惧之力，永比尊敬更甚。要应付这种局面，跟这些人博弈，唯有比对手更强势，以彼道还彼身。洞悉他们的诡谋，直戳要害，一举击破他们最脆弱的部分，把恐惧带给他们，而不是留在自己心头上。”

　　郭子豪有些没理解透彻，但只觉司令这话刚毅有力，直透浩然军人气魄，听得他热血沸腾，一阵莫名痛快，不禁重重点头。

　　谈话间，车行到球会公馆正门前停下。

　　这时，机要秘书接到一通电话，转头对李司令说：“武部长来电。”

　　李司令说：“稍等……”转而对郭子豪说：“你先进去，我谈点事就来。”郭子豪点点头，神色有些迟疑，李司令好似知道他的忧虑一样，说：“你独自进去面对他们，记住这一点，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郭子豪一怔，揣摩着李司令这话的意思下了车，走了几步，回头只见李司令在接电话，脸上挂着淡然笑意，对他挥挥手。

　　苏婉和杨天成站在公馆门厅前等候，见郭子豪出现，两人立刻迎接过来。

　　杨天成抬眼望着那一列军警车队，惊讶问：“子豪，那是司令？”

　　郭子豪说：“嗯，走，我们先进去。”说着，领头迈步进入公馆。杨天成惊疑不解，不及多想，赶紧和苏婉尾随在他身后。郭子豪想了想，对杨天成说：“成叔稍后，等候一下李司令。”杨天成应答着，即在门前留步。

　　郭子豪和苏婉两人穿过大堂上二楼。

　　吴宏明、魏明和李浲君一行在公馆二楼贵宾室休歇。女伴、球星、秘书和保镖一行共十五人，占据整个空阔的贵宾室。他们为首几人笑语言谈，轻松写意，姿态猖狂好似狼入羊窝，全然不将郭子豪这方当回事。

　　在步入贵宾室前，苏婉担忧说：“要不我们也等一等司令？这样冒然进去，只怕对方出言侮辱。”

　　郭子豪轻松一笑，这时他已经领悟李司令的深意，说道：“小时候我跟人打泥巴架，喜欢用的一招是这样，先将对方扔过来的泥团，一坨坨放在脚下，最后全部一起扔过去。”说完上前推门大踏步走进室内，微笑着，挺直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