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天方夜谭

　　一行人来到周家庄园的迎客宴会厅拱门前，依次停车而下，早有数名侍应生相候，当下由柏管家领路，以周公子为首，众人随后鱼贯进入辉煌的宴会厅，郭子豪低调走在最后，在他之前就是魏立，两人隔了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忽然，魏立放缓脚步，待郭子豪靠近，淡声说：“恭喜，获得军部的支持，卧龙山庄扬帆起航之日不远矣，甚好。”

　　郭子豪一惊，绝没想到魏立会主动跟他说话，虽然一直戒备着这人，但以为敌对关系明了，相见亦无话可谈，况且魏立看似沉默寡言之人，更不会跟他多说什么，不料此刻却突然开口，无端吓人一跳。

　　抬眼凝视过去，郭子豪见魏立脸上沉静目光淡然，不形于色，看不出其人丝毫心意，不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子豪冷冷一笑，回应：“你消息挺灵通，佩服。”

　　魏立跟郭子豪并排而行，随口说：“噢，真的这样。”

　　郭子豪又是暗吃一惊，这才反应过来，魏立刚才是拿话来诈他，并非得到确切消息，只怕是之前在一旁听到他跟荣正昌的几句对话，从中瞧出异端，以荣禄被军警抓捕一事推导出的一个猜测。一句话便试探出郭子豪的真实情况。这人貌似呆木，心机却可谓深沉，通过洞察别人的言行举止，能达到读心的地步，这能力可比郭子豪强劲不少，只怕已跟顾长风不分高下。

　　郭子豪更加警惕起来，口上说道：“是又如何？”

　　此时，魏立已经转头回去正视前方，看不到其目光，只听魏立说：“值得我另眼相待，还成。”

　　郭子豪闻言脚下一滞，落下几步。

　　魏立这话极为自负，言下之意作为对手，以前根本没将郭子豪放在眼里，直到这时才稍微引起他的正视。一般人这样说，可能只是一种狂妄之言，但这话从魏立口中吐出，带一点欣然，好似发现对手强劲些，会让他感到更有意思一般，这种姿态和气势远比荣正昌的口吐讥讽境界高远，让郭子豪没法回应，只觉心下一凛。

　　其实，以前郭子豪没发觉魏立的特别之处，只因其有心藏拙，对他看不起的人提不起半分精神，一旦视为对手关注，才让人觉得其人蕴藏锋芒，如刀在鞘，随时有拔出来一刀致命的可怕感觉。难怪之前在停机坪郭子豪会生出那种特异感受，只因魏立对他起了心机，顿时，让郭子豪心生感应，只觉威压之意浓重如山。

　　郭子豪呼口气，继续迈步往前，随之进入宴会厅。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已汇集五、六十人，三五成群，各在大厅四处闲散相谈，人人话语轻低，十分具有礼节修养，仪态端庄，因此丝毫不显喧闹。厅内布置有餐台，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西美食餐点和美酒，以供宾客随意取用。侍女和侍应生众多，穿梭在其中，来往为宾客作最贴心的服务。

　　这种自助餐式的宴会，最早起源于中世纪的加勒比海盗，传到欧洲海岸上后大受富贵人家青睐，最终流入皇家贵族，成为上流社会最常见的宴会方式。轻松、自在、丰盛奢华，又便于宾客之间无阻碍地交流。对于贵族聚会来说，进餐已不再是首要，更关注得是社交和娱乐。

　　在这样的场合，最能体现一个上层人物的价值，能让众人瞩目，及受欢迎程度即代表那人的权势地位。

　　周公子入场后，宴会厅内的大亨名流淑女纷纷停下交谈，向他聚拢过来，微笑施礼至于诚挚问候。霎时间，以周公子为首，形成宴会的重要核心，可见周家声名显赫的至尊地位。

　　能出现在这个宴会厅的宾客，非富即贵，皆是名噪一方的人物。即使不是富豪，也是知名艺术家，或社会名望大公，倒是罕有高端聚会常见的政客和娱乐明星，后两者在贵族看来，都是不入流之人，不在其高雅德贵的圈子范围内。

　　类似郭子豪这种身份地位，已算是贵族聚会入门的最低限，全仗顾长风跟周家的良好关系，才让他勉强跻身进来，有一席之地。

　　周正和微笑着，亲和有礼，逐一跟在场宾客回礼致敬，举止一丝不苟没失礼冷落任何人，全过程冗长繁琐，可谓保持贵族仪态也不是那么容易。

　　期间，也有人纷纷跟魏立、魏美莹和荣正昌致礼相谈，言行间对魏立十分仰慕，足见这人头顶世界知名建筑大师的光环，受名流推崇的程度位居周公子之下，高于荣正昌。

　　郭子豪首次露面这种顶级场合，几乎没人认识，场中宾客故而对他并不热情，最多出于礼节性地对他微笑致意，没人前来跟他交谈半句。

　　宴会厅内的名媛贵妇身着华贵盛装，仪态端庄大方，只不过从骨子里透露着一种傲然气质，矜持娇贵，虽见郭子豪外表不俗，俊朗倜傥，她们也仅仅瞥他几眼，并未有所动。

　　郭子豪被晾在一旁，自感没趣，环视宴会厅内却不见唐映雪和扬天成，不知他们遇到什么事怎么没到场？

　　身处这种高雅场合让人觉得掏出手机打电话甚为无礼，郭子豪也就没联系唐映雪，心想稍等一会，也许他们就会出现。

　　主人到场宴会即开始，侍女为众人抬来酒杯，传递所需食物。郭子豪肚子也饿了，索性自顾找食吃起来，没人搭理落得个清静，他看准长长的餐台上一些没见识过的食物，依次叉来品尝，只觉食材上等新鲜，美味不同寻常，让他胃口大开吃个痛快。

　　纵观全宴会厅数十人之众，大都在休闲地边吃边笑谈，唯有郭子豪最具吃相，嘴上不停歇，又吃又喝好不自在。

　　所幸也没人关注郭子豪，倒也还不显失礼没素养。

　　郭子豪抬盘持叉游荡餐台，叉起一个乌黑形似鲍鱼的东西，塞进嘴里大嚼，忽然觉得辛辣味苦如药材，令人难于下咽，顿时哽在口中。他扫眼不见旁边有垃圾桶，没个吐出来的地方，又吞咽不下去，就这么尴尬含着。

　　“这是餐台衬品。”

　　忽然，郭子豪听到身旁一个声音说：“用以除去凉菜的腥气，吃不得。”

　　郭子豪闻声扭头一看，见附近站了个约五十多岁的贵妇，气度娴雅，含笑对他解释。

　　郭子豪闻言大窘，竟然咕嘟一下，将那鬼东西吞下喉咙，瞬间只觉辛辣之气往上冒，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憋个脸红脖子粗。

　　那贵妇见状忍俊不禁，莞尔一笑，优雅抬来一杯矿泉水递过来。郭子豪急忙接过水杯，连喝下几大口水，这才稍微缓解咽喉难受，舒口气，抱歉地出声致谢。

　　贵妇淡淡回礼，柔声问：“先生贵姓？”

　　郭子豪见这贵妇人虽然年长，发丝杂白，但娴雅气韵不凡，一双眸子灵秀清澈，远比她接近花甲的外貌年轻许多，有钱人真会保养驻颜有术，可想这贵妇年轻时绝对是个俏丽美人。他回应说：“小子姓郭名子豪，抱歉失礼。”

　　贵妇微露惊奇：“第一次见郭姓之人参加宴会，敢问郭先生和周公子什么关系？”

　　郭子豪心想，听贵妇这话的意思经常来周府赴宴，但从来没遇到姓郭的，总不成上流社会这圈子就没有郭姓？故此让她吃惊。就说：“家父创办卧龙山庄，跟周公子有些渊源，小子不才，头一次来周府作客。”

　　贵妇神色一动，说：“如果我没记错，卧龙山庄主人是顾先生。”

　　郭子豪心想又是一个知道顾长风名头但不识自己的人，回应说：“我是义子，受恩他老人家。请问您认识家父？”

　　贵妇说：“认识有些年头，没再见也有五年多了……”她注目着郭子豪，原本平静的目光忽然起了变化，似乎回忆起什么跟顾长风有关的往事，怔怔出神。过了片刻，她才接着说：“顾先生对我也有恩，一直都没机会投桃报李，想不到在此遇见先生的后人，有缘啊。”

　　郭子豪察颜观色，感觉这贵妇跟顾长风的关系非同一般，说不定当年还是老相好，不知为何分开五、六年都不相见？往事如烟而过，今天提及，只怕是勾起了她老人家尘封的回忆。郭子豪恭敬说：“冒味请问您老贵姓？”

　　贵妇说：“老身姓王，字号就免谈了，无足挂齿。你方便可称我为王姨。”

　　郭子豪难得遇到个谈话之人，瞧着亲和，闲着也是闲着，就问：“王姨经常到周公子府上？”

　　贵妇点头说：“主要去周家在巴黎的庄园多些，这里来得少。”她微微一笑，说：“我看着周公子从小长大，对他再熟悉不过。你如果有事求他，我或许可以出言几句，他不会不听。”

　　郭子豪心头暗喜，想不到这老人家还熟识周家，周公子居然都得遵从她的话，挺有势力背景。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及要帮他，可能是看在顾长风的情面上，报恩之意十分明显。如果她真能在重要的事上起到作用，帮他在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这就很关键了。郭子豪立刻说：“多谢。目前小子暂时没有什么要求，如果以后有事再请王姨帮忙。”

　　贵妇说：“唔，老身记下了。”

　　这时，忽听附近人群发出一阵轻呼声，人人转头望向厅堂入口处。有人说：“周小姐来了……”

　　郭子豪闻声也望过去，眼见周芷怡从厅堂门口款款走来，风姿仪态万千，华美无方。

　　周芷怡换过一袭精美礼服，素雅端庄，发束高盘显露若天鹅般高贵的玉颈优美线条，无可匹敌的气质更上一层，几近天人……眼前的世界仿佛明亮起来，郭子豪心头一阵激动，不知觉地挪动脚步，朝周芷怡那方向迈出两步，被她高贵优雅的身影深深吸引，很想凑近些亲近仰慕，但一恍然，郭子豪又硬生生凝住脚步，费尽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这股冲动。

　　周芷怡在几个侍女的尾随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婀娜柔美移步走近，明眸流盼中，实在是难言的动人至极。

　　“喔……”

　　“好美！”

　　在场众人都看得神为之夺，魂飞天外，郭子豪只听身旁有男士发出几声惊叹。这也是他心底想吐露的心声，只觉传说中的爱神维纳斯也不过如此美姿，让凡人泛起惊艳的震撼感。

　　郭子豪强迫自己从周芷怡身上收回目光，扫眼宴会厅内，向各人望去，见不论是男士还是女士都仰慕地看着同一个方向，包括荣正昌，皆失去自制力，露出迷醉的神情。

　　人群中，唯有魏立十分沉静，虽然也转头望着周芷怡，但目光平和不起波澜，只是嘴角浮起不易察觉的一丝微笑。

　　反之，周芷怡从郭子豪身旁走过，一路直径走向周公子那边，见到魏立美目亮起来，脸上掠过喜色，欣然主动跟魏立打招呼：“抱歉，我来迟了……”

　　迫不得已，郭子豪只得又将目光从那边收回，故作镇静地转身从餐台上取了几片蜜瓜，貌似从容地放到嘴里咀嚼，耳听那个方向隐约传来谈话声，伴随着魏立的声音，及周芷怡轻柔的笑语。郭子豪心头酸楚异常，浑然不知嘴里的蜜瓜是什么滋味，更别说舌尖品尝到丝毫甘甜。

　　“你怎么了？”

　　只听身旁那贵妇出声发问。她在一旁观察，发觉郭子豪神色有异。

　　郭子豪耸肩说：“没什么。”

　　贵妇浅浅一笑：“你好像对周小姐心有芥蒂？”

　　郭子豪发窘不肯承认，摇头说：“没有啊。”

　　贵妇说：“周小姐绝美无双，很少有男人见到不注目心仪，你倒好，拿着蜜瓜猛嚼，好似瞧不起她一样，要不就是跟蜜瓜有仇。”

　　郭子豪大感没趣，默然不答。心想魏立其貌不扬，周芷怡却对这家伙另眼看待，显然她对一个人的内涵才识更看重。而自己相比魏立的才华，那可弱多了，又是初次认识者，未得她青睐也是在情理之中。

　　想及此，他愤懑暗叹口气，心下反而生出些解脱感，眼下要考虑的是怎么对付魏立，无论周芷怡如何，他也得克制情绪，以免失去冷静误事。

　　忽听贵妇又说：“她跟魏先生尚未是一对，你大可不必嫉恨吃醋，还有得追求机会。”

　　郭子豪哑然苦笑，心头浮起被贵妇看穿心思的无奈，让他很想转身逃避开，只是这样未免痕迹太重，只得硬着头皮回应说：“王姨怎么认为我想追求周小姐？”

　　贵妇轻笑说：“你脸上又没戴着假面具，神色显而易见……”眼珠一转，她忽然问：“要不要我帮你？”

　　郭子豪闻言一怔，这贵妇好像急于还情债报恩顾长风，爱屋及乌，不停地出声真心想要帮他似的。此刻甚至不惜点明，要助他追求周芷怡，这位“姨妈”也太热情过度了吧？他讪讪说：“这事恐怕不好办吧？她自个的事，旁人也左右不了什么。”

　　贵妇用不容怀疑的口吻说：“别的人可能办不到，我嘛，不说信手拈来，但也不会难到哪里。”

　　郭子豪半信半疑，随即摇头说：“我只是……说实话，即便有心，我也不能追求她。”

　　贵妇问：“怎么，你结婚了？”

　　郭子豪咧嘴苦笑，看这架势，她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索性说：“我发过誓，决不会主动追求周小姐。王姨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但请别再谈论这事。”

　　贵妇露出惊诧的神色，好奇打量他，随后笑说：“你这人好怪，怎么会无故发这种誓？当然，你不想解释也没关系。也许，我可以让她主动来追求你，这样该不会违背你的誓言了吧？”

　　郭子豪听到这话更是难于相信，像周芷怡这般高雅的贵族，怎么可能听从他人之言，逆转心意地来追求他？简直是天方夜谭，绝无半点可能。就算这贵妇是周芷怡的母亲也不容易办到。何况看情景，她们也不像是有这层关系，哪会有母亲跟男人谈及让女儿追求男人的？

　　虽然郭子豪没搭话，但他流露于表难以置信的神色，贵妇却是看得清楚，有意做给他看似的，她含笑说：“稍等……”说着，转身朝周芷怡那边走过去，很快的，贵妇去到周芷怡身旁，凑近说了几句话。

　　郭子豪惊讶得瞠目结舌，想不到这贵妇言出必行，立刻行动就去找周芷怡，看情形在为他做说辞，十分自信的架势。

　　心跳骤然加快，郭子豪紧张凝望着。真如贵妇所言，能助他获得周芷怡的青睐，那自己绝对是走狗屎运，美梦成真了，天下会有这么神奇的事？他心头惊疑不定，却又不禁生出几许期待。

　　忽然，只见周芷怡转头，顺着贵妇手指的方向朝他望过来，烁烁生辉黑宝石般的眸子飘过来，冲他面露浅浅微笑，让郭子豪心底轰然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后，周芷怡跟兄长及魏立打过招呼，美姿一动，跟随着那贵妇朝郭子豪这边走来。

　　美人儿越来越近，肤若凝脂，容光明艳的高贵仪态，在郭子豪眼前愈发清晰起来。

　　他愣愣看着，不能呼吸，几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