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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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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柴间里鸦雀无声,薛豪呆呆地看着朱老头,半晌后突然省悟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抱拳,刚抬起手又觉得磕头更合适,于是连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训也抛到脑后,当即屈膝拜倒,双手抱拳,又惊又喜地说道:“居然是前辈?”

 

  朱老头有些稀奇,“你认得我?”

 

  “薛某少时曾追随过田仲大哥。当年前辈与洛下群侠纵横五陵,田仲大哥对前辈推崇备至,在下对前辈的风采也仰慕已久。”

 

  朱老头拍了拍后脑杓,“原来你是那个姓薛的小娃娃,哎哟哟,一晃这么些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朱老头道:、我这模样变了不少,你还能认出我当年的样子?是不是学过什么辨人的法术?”

 

  “不瞒前辈,在下确实有辨人之术。但并非法术,而是靠眼力。”薛豪解释道:“人面虽有变化,但骨相难以更易。况且实在是当年前辈仗剑风流的英姿令人难忘,在下数十年来每每思之,以为此生再难相见,引以为恨。”

 

  “哈哈,你这个小娃娃,嘴巴倒是会说。”

 

  薛豪忍不住道:“当日前辈突然离开,在下听田仲大哥说,前辈去了未央宫,受封为阳武侯……”

 

  朱老头猛咳两声,“不说了不说了。”

 

  薛豪也是绿林中打滚的人物,立刻转过话题,“一晃四十余年,当年洛下的五陵少年早已风流云散,田仲大哥也去世多年,没想到薛某还能见到前辈。”

 

  朱老头感叹道:“谁说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这么多年。”

 

  薛豪与田仲交情显然非同一般,闻言眼眶顿时红了,他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大笑道:“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薛某能活到今日,已经比田仲大哥多活快二十年,此生足矣!”

 

  一向敢与耗子争猥琐的老家伙似乎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动,腰背慢慢挺直。“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朱老头忽然提声吟道:“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飮美酒,被服纨与素!”

 

  朱老头从席间出来还带壶酒,一阙吟罢,举壶畅飮,犹如长鲸吸水,痛快至极;

 

  虽然还是破衣烂衫,却显得神采飞扬,顷刻间将一壶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壶递给薛豪,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飮美酒!”

 

  薛豪接到酒壶,一口气喝干,然后把空壶损到一旁,笑道:“痛快!敝庄有美酒千斛,请前辈到堂上痛飮,今日不醉无归!”

 

  朱老头也不含糊,“难得遇上故人,走丨”

 

  薛豪当先引路,一边叫来家仆打开酒窖,将美酒尽数取来。

 

  程宗扬一脸不知什么表情地看着朱老头,“老家伙,你还眞混过游侠?不是吹牛啊?”、

 

  朱老头哼了一声,下巴翘得高高的。

 

  程宗扬很想说: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吗?但看到老头得意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在这会儿揭伤疤,打他的老脸,只道:“啧啧眞看不出来,你还会吟诗呢。”

 

  朱老头吹着胡子道:“大爷举过秀才,你以为是假的?”

 

  “吹死你吧。”程宗扬还很想问问“阳武侯”是怎么回事,但瞧着老头儿不想说的样子,终究没有开口。

 

  朱老头刚矜持两分钟,立刻露出猥琐的面目,眉飞色舞地说道:“小程子,有好酒啊,你来不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还光着身子呢,喝个屁!戒酒了!”

 

  “戒啥酒?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条狗。快点啊!给你留着位呢!”朱老头负着手,踱步前去赴宴。

 

  程宗扬和罂粟女各自拿着衣服留在柴房里。在程宗扬的逼视下,罂粟女身子慢慢矮下去,像婢奴一样伏在零乱的麦秸堆中。她勉强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轻声道:“老爷,奴婢……来服侍……”

 

  “刚才的脚步声妳早就听见了吧?”程宗扬冷冷道:“是不是想着让姓薛的一头闯进来,好惹得我发火,教大家恶斗一场,替妳除掉仇家?”

 

  罂粟女的声音颤抖起来,“奴婢不敢……”

 

  “妳都做了还说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眞有妳的,都敢算计到主子头上,还有什么妳们不敢做的?”程宗扬冷笑道:“也就妳紫妈妈艺高人胆大,能收拾住

 

  妳们几个妖妇了。”

 

  罂粟女浑身发抖,流露出无比惧意,“奴婢知错了,求主子责罚……”

 

  小紫的声音传来:“好了,我来处罚她吧。”

 

  罂粟女发抖的身子顿时僵住,然后低头道:“是,妈妈……”

 

  小紫站在阶上,星眸微微闪亮,她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后朝屋后的暗处吩咐道:“惊奴,妳先服侍老爷泄泄火,然后送老爷去赴宴。”

 

  晨曦下的宛洛霞风景如画,程宗扬的举动却是大煞风景。

 

  “哇喔呃!哇哇”程宗扬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伸直喉眬,一阵喔

 

  心沥血地狂吐。

 

  朱老头一脸痛心地说道:“小程子,大爷死命拦着不让你喝,你还非要灌那么多黄汤!瞧瞧!瞧瞧!黄胆都吐出来了吧?”

 

  程宗扬有气无力地啐口吐沫,“干!十七、八个少年轮着劝酒,你要敢推辞一声,人家拨出尖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扎个洞扎得不够深还要重扎我能不喝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这是不懂汉国的规矩,大爷教你怎么逃酒I他拿刀〗来,你得赶紧接住,然后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扎一刀,下刀随便点,别比划,一刀下去,千万别试深浅,要装得跟经常扎一样。”

 

  程宗扬没理会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摆酒宴,喝到天快亮才告终,一番痛飮,几乎所有人都酩酊大醉。薛豪在宛洛道上颇有侠名,为人甚是磊落。罂粟女的事,薛豪得到程宗扬的保证,不会纵容她再出来害人之后,与他碰了三碗酒,看在老头儿的面子一笑而过,就此罢休。

 

  薛豪如此豪爽,他也不好再藏量,程宗扬放开酒量大喝一场,结果到这会儿还没回过劲来。

 

  “汉国这酒风太狠了。”程宗扬感慨地摇摇头,“对了,他们喝醉了唱的那个是什么歌万里什么什么的?”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朱老头唱道:“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对!就是这个!呃……”程宗扬酒劲上来,又吐了几口,喘气道:“这什么破歌?鬼气森森的,我听着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阵一阵的想尿裤子。”

 

  “小程子,你没听错。”朱老头嘿嘿一乐,“这是挽歌,因为是送葬时挽柩者唱的,所以叫挽歌。”

 

  “没搞错吧?喝酒唱什么挽歌!给谁送葬呢?有毛病吧!”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朱老头道:“韶光易逝,盛时难再,生死不过一瞬间耳。汉国游侠儿生性豁达,视死如归,唱几句挽歌又如何?,”

 

  程宗扬趁着醉意,不无恶意地想到:汉国的游侠儿轻生死重然诺,恐怕是因为平均寿命太短,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几年;与其过几年就死,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啧啧,又在装秀才了,一到汉国你就变态了!”程宗扬道:“老头儿,你这么喜欢听,等你死了,我给你唱那个蒿里什么的好了。”

 

  “不行。”朱老头摇了摇头,“你要给我唱这一首:薤上露,何易稀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眼前的宛洛道依然平安繁华,悲凉的挽歌却彷佛在吊挽它无可避免的结局。

 

  躺在车中,程宗扬耳边彷佛还响着老头唱的两首挽歌。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无论是圣贤、帝王还是不世出的名臣猛将,一旦埋在土中还分什么贤愚?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人生如朝露,可朝露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永远回不来了。他猛地想起段强,想起那枝要命的箭矢,即使是穿越者也和平常人一样会死的。

 

  如果自己死了呢……

 

  朦胧的醉意中,程宗扬挣扎着爬起来紧紧抱住小紫,像抱住自己的生命一样不愿松手。

 

  “我们结婚吧……”他喃喃说道。

 

  “好啊。”小紫轻轻揉着他的额角。

 

  “死丫头……妳应该让我求你好几次的……不过这样也好……”程宗扬像捧着1件稀世珍宝一样,捧着小紫精致的玉脸,鼻尖顶着鼻尖道:“我要……我要给妳世上最美的戒指……嘿嘿,妳还记得二爷唱的山歌吗?一只戒指里……”

 

  小紫轻轻唱道:“一只戒指里啊,伸不进两根手指……一个坚贞的人啊,永远不会生二心……”

 

  在她轻柔的歌声里,程宗扬沉沉入睡,只是右手与小紫十指紧紧相扣,久久不愿分开。

 

  程宗扬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银针像绣花一样不断落下。在他指下是一片白腻的肌肤。银针刺落,雪肤上随即滚出一滴细小的血迹。与此同时,他指下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难以承受针刺的剧痛。

 

  强烈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照出树下一具白生生的胴体,罂粟女赤条条地伏在一条毯子上。她的额头满是冷汗,齿间咬着一根刚折下来的柏枝,红艳的唇瓣因为剧痛而变色。

 

  众人停在一片林中,周围种满高大的白杨。阳光虽然暴烈,但风起时木叶萧萧,在酷暑中带来几丝难得的凉意。

 

  朱老头的名声在汉国比狗屎都臭,虽然不明白薛豪为什么把老家伙当成游侠前

 

  辈,而没认出他毒宗魔头的身分,在席间把他敬为上宾,但程宗扬担心再出什么乱子,没有在薛家庄多留,仍按照原来的计划,天刚亮就启程北上,但到底因为没有在颖川落脚,错过投宿的时辰。

 

  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发酷热,虽然宛洛道上有树荫遮蔽,但从天刚亮赶路到现在,几匹马都汗出如浆。眼看目的地还遥遥无期,朱老头的毛驴又拐了前蹄,不到半个时辰就甩得连人影都看不见,程宗扬只好把马车停在路旁一处林子里,让马匹歇歇,顺便等老头儿赶来。

 

  程宗扬把银针放在朱砂盒中调了调,一边端详自己的作品。罂粟女身无寸缕,雪白腰臀上布满鲜红的血珠。星星点点的血痕勾勒出花朵纹路,彷佛一片妖艳的罂粟花海在她的腰臀上盛开,充满繁丽而邪恶的韵味。

 

  “一万针是不是少了点?我这会儿正刺得过瘾,干脆从头到脚都给她刺一遍,站出去连衣服都能省了。”

 

  车帘卷起,小紫伏在车内,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着书卷,一边道:“调的朱砂不够了。”

 

  “朱砂里妳调了什么东西?这么细的一根小针扎到身上,这贱奴就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痛得浑身都在抽。”

 

  “你猜呢?”

 

  “妳以为我猜不到吗?里面有我的血!妳这个死丫头,趁我喝醉了,连我的血都敢乱抽!”

 

  小紫抬眼笑道:“还有呢?”

 

  “还有乱七八糟的药吧?看样子刺激性不小。”

 

  “还有最要紧~的一样你没有说。”

 

  “什么东西?”

 

  “程头儿,你的阳精啊。”

 

  “我干!又是精又是血的,妳准备把她变成什么怪物?不对!死丫头,妳又想坑我吧?”

 

  “才不是呢。”小紫笑道:“人家只是让她以后再也不敢害你。”

 

  “少来哄我!她的一魂一魄早被妳让雁儿收走了,再抽她一魂一魄,让不变成傻子?”

 

  “跟魂魄没关系。”

 

  “妳又玩什么花样了?”

 

  “是她的纹身啦。她的纹身从腰臀一直到腹股,一共是一万零一针,最后一针是在她的阴珠上,”小紫笑道:“等到全部刺完,纹身的禁制生效,她再也不敢害你啦!”

 

  “是吗?”程宗扬一脸不信。 

 

  “这些纹身是永远洗不掉的。从今往后,只要闻到程头儿的气味,她身上的纹身就会发红,然后淫欲迭生。程头儿挨到她身上,她就会兴奋得浑身发抖,比凝奴还要淫浪十倍。

 

  “而且她的纹身里混有程头儿的精血,只属于程头儿一个人,再也不能和其他男人亲密。如果被别的男人进入体内,她的纹身就会像刀割一样痛。”小紫笑道:“是一万零一个针孔一起痛哦。”

 

  程宗扬倒吸一口凉气,扎一针就痛成这样,全部纹身都痛起来,活活痛死都有

 

  “不仅会痛,如果一整天没有闻到程头儿的气味,到子时她的纹身上就会像是有虫蚁噬咬,一直痛痒到身体里,要痒够一个时辰才能化解,这是无药可解的哦。”程宗扬原以为是给罂粟女纹个身,让她痛痛就够了,听到居然有这么严厉的后果,手里的银针不由迟疑起来。

 

  小紫毫不在意地对罂粟女道:“罂奴,妳知道了吧?今后程头儿就是你的解药,如果想好好的,就要让程头儿多干妳几次。如果太久没有程头儿的滋养,妳就会整天又痛又痒,~一直到魂飞魄散。”

 

  罂粟女玉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咬着木棍,只勉强点了点头。

 

  “等等!一天没闻到我的气味,她的纹身禁制就会发作?”“是啊。”

 

  “如果我不干她,她就会死?”

 

  “没错啊。”

 

  “干丨”程宗扬叫道:“我以后不是要天天带着她吗?而且她以后也不用派出

 

  去办事,还能每天让我干她I这太有福利了吧?”

 

  “大笨瓜,你的气味又不是只在身上,要是不信的话,到晚上你给她一只袜子。”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以后派她出去办事,就让她带我的I只臭袜子?那阳精呢?总不能让我满满射她一肚子,让她带着出门吧?”

 

  “怎么不可以?你射得越多,她越舒服,持续的时间也越长。平常时你想干谁就干谁,只要让她尝一点你的阳精就够了。比如你干过惊奴,让罂奴给你舔干净,或者让她去舔惊奴都可以。”

 

  程宗扬干笑两声,虽然这贱人是侍奴,可这么用似乎有点超过他的底线了。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对她不是折辱,而是莫大的恩赐。”

 

  “我听着妳怎么像是把她做成有重度毒瘾的瘾女,我就是她的毒品?”

 

  小紫笑咪咪地道:“程头儿,你猜对啦。”

 

  程宗扬琢磨了一下,“那我要死了呢?”

 

  小紫摊开小手,“她也只好死了。”

 

  “没药可以救?”

 

  “除非把她做成没有知觉的尸妓。”

 

  罂粟女打个寒噤。

 

  小紫笑道:“罂奴,听到了吗?”

 

  罂粟女取出齿间的木棍,勉强笑道:“奴婢知道了。”

 

  小紫笑吟吟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程头儿出事了,妳最好赶快自杀。要不然妳会痛得眼睛往外流血,痒得把全身皮肉都抓烂,死得惨不忍睹。”罂粟女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虽然处置她是他的主意,但小紫的处置手段远远超过原有的预想。但话说回来,他如果死了,拉她陪葬也不坏,至少让她少害几个人。

 

  “老头儿怎么还没来?他捡那驴不会是死在半路上了吧?” 

 

  说话间,远远过来一道影子,正是朱老头牵着那头一拐一拐的破驴,沿着道路走来,一人一驴孤零零的模样,颇有些“古道、西风、瘦驴”的诗意。

 

  没等程宗扬拿老头儿的驴奚落他几句,朱老头先开口了,他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们:“小程子,你咋在这儿歇呢?”

 

  “宛洛道周边的田地开垦得太好了,方圆几十里就这一片象样的树林,你难道想躺在太阳底下晒成人干啊?”

 

  “这是墓地啊。”

 

  程宗扬吓了一跳,连忙看看周围:“胡扯的吧?哪有坟?”

 

  “不是坟,是墓。”朱老头道:“堆土称坟,平地称墓。汉国虽然也讲入土为安,但庶民百姓的葬地大多都不堆土,只在墓前栽杨树为记小程头,你这会儿就坐在别人的墓上头。”

 

  程宗扬连忙跳起来,他原本也看出林中有些不太I样,可怎么也想不到脚下竟然是别人的墓地。

 

  程宗扬解开马匹的缰绳:“歇够了!走了!走了!”

 

  “小程子,让大爷喘口气……”

 

  “你憋一口气都能跑到洛都,还喘什么气?赶紧走!到了洛都就把你那破驴宰

 

  了,炖锅驴肉汤喝……”

 

  颖川距洛都只有一百余里,程宗扬原准备中午休息过后,四马换乘,连夜赶到洛都,尽快与斯明信、卢景等人会合,好了解一下汉国如今的形势。但朱老头怎么也不肯扔掉那驴,一路上拖拖拉拉,想快也快不起来,一直走到天黑,众人被一条大河拦住去路。

 

  夜色下,浩浩荡荡的河水向北流去,两侧各有一座山峰沿着河岸拔地而起,彷佛一座森严的门户,矗立在天地间。

 

  朱老头道:“这就是伊阙,天子的门户。” 

 

  “什么声音?”

 

  河中不断传来水响,似乎有人在拍打水面,但声音时南时北、时东时西,毫无规律。

 

  “是河中的鲤鱼。”朱老头道:“每年初秋,伊水的赤鲤会聚集在伊阙之下争相跳跃,一旦跳过伊阙就能化而为龙。”

 

  “老头儿,你又在蒙我吧?鲤鱼跳龙门是这里吗?”

 

  “小程子,你又较眞了不是?你管它是眞的假的?”朱老头道:“这会儿黑更半夜的,啥都看不见。要是白天,你从这儿往北看,能看到洛都南宫大门前的朱雀阙,里面有数十座宫殿,从远处望去层层迭迭,上接云天,其中最高的一座就是崇德殿。”

 

  “开玩笑吧?这儿离洛都的宫城起码四十里,隔着四十多里能看到洛都里面的宫殿?”

 

  “不要小看了洛都的宫城啊!除去地势,崇德殿仅陛阶就高达一丈,殿高三丈有余,殿内可容纳万人。它的华丽与雄伟岂是你能想象的?要知道这里随便发下一封诏书,就足以令整个天下震动。”

 

  程宗扬没跟老头儿斗嘴,整个六朝都奉汉帝为天子,这话眞不算吹牛。

 

  朱老头道:“鲤鱼化龙难知眞假,但你若从这处天子的门户一直向前走,穿过洛都的平城门,南宫的朱雀门,然后是平朔殿、千秋万岁殿、中德殿、崇德殿甚至能一直走到崇德殿内天子的御座之上。”

 

  天子御座,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子!但程宗扬清楚知道,无论如何这些人里也不会有他。

 

  当皇帝,每天批阅的奏章都是论斤秤的,如果想偷个懒,把事情推给丞相,说不定哪天就被丞相和朝廷的权臣架空,最后还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昏庸无能的臭名。程宗扬很干脆地表明态度:“那个位子,谁爱坐谁坐,反正我是不坐。”朱老头一张老脸顿时耷拉下来。

 

  程宗扬安慰道:“老头儿,我看你还挺有精神嘛!赶紧找个女人生个娃,我看还来得及。”

 

  朱老头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小紫在车中笑道:“你又把他气走了。”

 

  “老家伙说好听点是神神秘秘,说难听点是鬼鬼祟祟,天知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天子的位子是随便坐的吗?我不想因为这种没影的事被人架到火炉子上烤。”程宗扬道:“对我来说,平平安安做个富家翁,多娶几房漂亮小妾享受生活才是正

 

  河中的赤鲤还在跳跃,不时响起水声,似乎仍在徒劳地想跃过伊阙。

 

  洛都四面有八座雄关,伊阙就是其中之一。这时伊阙已经闭关,禁止行人出入,程宗扬只好在关外的鎭子找个地方先住下。

 

  谁知一连走了几家客栈都住满人,程宗扬打听一下才知道,大半都是各地州郡推举的秀才、孝廉,由于每年秋季汉国都会选拔一批人才,或是补入羽林天军,或是入朝为官。

 

  另外一半则是读书的士人,他们来源极为复杂,除了汉国各地之外,还有不少来自秦、晋、唐、宋诸国,他们没有经过被州郡官员推举为秀才、孝廉的身分,无法直接担任官职,但可以进入云台书院读书近年来,天子屡次从云台书院挑选人才,让那些士子看到一条成为新贵的快捷方式,因此纷纷赶来,希望能凭自己的才学谋得一官半职。

 

  程宗扬找遍鎭子也没找到住处,索性驱车离开鎭子,在伊水河畔找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停好马车,把两匹拉车的马解开,在牠们的脖颈上拍了拍,放牠们自去吃草。另外两匹坐骑则系在岸边的柳树下,然后取出蛋屋在车后张开。

 

  蛋屋外壳是一种不反光的材料,灰蒙蒙的外表毫不起眼,在夜间几乎看不到,再用马车遮掩一下,除非走近才能发觉。但有人走近,他收起蛋屋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刚收拾好,风中忽然传来一丝隐约的低响,接着消失无踪。

 

  程宗扬疑云大起,“妳听到了吗?”

 

  小紫道:“在对岸。”

 

  “好像是个女人。”程宗扬越想越不放心,他摸了摸怀中的匕首,“我去看看。”

 

  “我也去。”

 

  “我没听错吧?妳不是要睡觉吗?”

 

  小紫嫣然一笑,“人家想游泳了。”

 

  程宗扬这才想起小紫很久没有畅游过了,对拥有碧鲮族血统的小紫来说,离开水的日子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难过。

 

  程宗扬突发奇想,“那个蛋屋密封度很好,说不定在水里也能用。”

 

  “大笨瓜,你会闷死的。”

 

  “要我说,你们碧鲮族的进化太不完全了,应该进化出感染的能力,咬我一口,把我也变成鱼,咱们就往水里一住,生一堆鱼宝宝。”

 

  “大笨瓜。”

 

  两人说着潜入水中,燠热的天气里,河水暖暖的,充满惬意的感觉。两人拥在一起,小紫仰着身把他托在水面上,一双美腿像鱼尾一样灵巧地摆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悄然向对岸游去。

 

  “不用急,”程宗扬道:“惊理不是去了吗?我们多游一会儿再过去。”

 

  请续读《六朝云龙吟》第二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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